[喻黄][黑道paro]天堂之火7~9(renew)

复活啦!之前胡言乱语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发泄完我又复活了,爱你们!

此篇将近四万字,极长,有非常重要的变动,请务必阅读(。

评论且让我先欠著,最近日稿子先qwq 但是每个评论我都有好好看过,谢谢小天使们!<3

阅读前文请戳归档,或者标签



我是精简版的使用前注意事项:

1.角色解读/剧情走向/本文风格请见此处说明,你好我好大家好。

2.黑道paro、含有血腥/暴力/杀戮/性爱成分,前两章涉及毒品,没有美化,慎入。

3.HE。

4.年龄操作,非常OOC,原创角色有。

5.如此简化了就代表每条都很重要,请务必确认没问题再阅读orz




Chapter VII

随着他们同床共枕的次数增加,黄少天发现喻文州渐渐开始能在自己身边入睡了。即使後者还是很浅眠,但至少不像当初那样,房里有其他人时宁可彻夜工作。

黄少天认为这是可喜的进展,他是唯一一个能让喻文州在自己身边入睡的人——虽然不能否认几场酣畅淋漓的性事对此颇有帮助,不过至少喻文州没有和其他人这麽干,不是吗?

沈静在看到他留下的吻痕时,反应平静得让黄少天稍微有些失望。当然这不是说他乐见喻文州家的地板被沈静一脚跺穿,但他本来期待能看见千金小姐娇纵蛮横地踩进喻文州的地雷区里,不料沈静却只是把自己的羊毛围巾解下,围在喻文州的脖子上,遮住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痕迹。

喻文州默许了她的举动,甚至道了声谢。

黄少天不得不承认,若是作为对手,沈静比那些小明星有趣多了——所以他不喜欢沈静。沈静让他有种被侵门踏户的感觉,她让黄少天本能地有种被威胁的危机感,而最令他焦躁的是,他对此无能为力。

那天他在资料室里处理文件,沈静毫不意外地再度来访,她最近不管有事没事,都喜欢以培养感情的名义往喻文州家里跑,还带着各式各样的贵重礼物。喻文州偶尔会因为她的来访改期一两个不那麽重要的会议,但黄少天知道这些事还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沈静在做和他一样的事情。

门外隐约传来沈静的娇笑声,黄少天心浮气躁地瞪着面前这些让他狼狈不堪的报表。他灌了一口冷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见到沈静被喻文州带进资料室里。

「Boss!」他从令自己焦头烂额的文件之中抬起头来,发出不赞同的声音。

这些东西虽然说不上是最高机密,但也不是任何一个蓝雨成员都可以接触到的资料,否则他就不会孤军奋斗,苦战至今了。

喻文州的资料室就像是只属於他们俩的圣地,外人从来不曾踏入一步,因此虽然有些幼稚,但黄少天认为这就是喻文州之所以会说自己和别人不同的原因——他是值得喻文州特殊对待的。

但喻文州只是对他摇摇头,沈静自顾自地拿起散落在桌上的文件查看,正好是蓝雨旗下几个重要赌场的财务报表。

沈静快速地看过手中的资料,随手拿了枝笔画上几个圈,将文件丢在他的面前,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优越感:「这些重新确认一次,不是数字有问题就是人有问题。」

黄少天觉得像是被搧了几个耳光,他知道自己应该冷静,应该做出得体的反应,就像他一直以来努力去做的那样。但他只是丢下手中价格不斐的钢笔,气急败坏地叫道:「Boss,我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甚至不是蓝雨的人!」

「你错了,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说自己是蓝雨的人。」沈静对他微微一笑,「文州重视的东西就是我重视的东西,我不会危害蓝雨的利益。」

「这里的一切,沈小姐都可以自由查看。」喻文州配合地答覆,视线落在黄少天身上,密切地注意着他的反应。

黄少天冷冷地勾起唇角,反而迅速地冷静下来。

「我去透透气,不打扰你们了。」他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资料室。如果喻文州叫住他,哪怕给他一个他明知是谎言的解释他也愿意听,但喻文州什麽都没有说,甚至没有用以往那种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即使被自己的烟味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黄少天还是坐在花园里闷闷不乐地抽掉一整包烟,彷佛可以听见身後那棵不知道是什麽植物要被自己薰死的抱怨声。

他知道自己这麽一走,就是对沈静败下阵来的表现。他应该强自维持镇定,梗着脖子接受沈静话语中夹枪带棒的挑衅,但是他没有办法。他知道沈静想要什麽,这麽多年下来,他是如此汲汲营营地经营着喻文州和自己的关系,计较着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否符合喻文州的期待,努力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压抑着自己的本能,咬牙忍耐着花了四年才做到的事,沈静不到四个月就完成了。

黄少天知道自己和沈静有什麽不同。沈静不像他,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丶被喻文州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孤儿,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喻文州给予的,他是依附在喻文州身上成长的菟丝,没有喻文州的话,他依然是个一无是处的小混混,说不定早就因为吸毒过量死在某个垃圾场里。而沈静不一样,她是政治世家的千金大小姐,接受良好的教育,家庭背景比起喻文州也丝毫不逊色,她能在各方面给予喻文州需要的帮助。蓝雨想要的开发案在沈家的介入之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落入囊中,而他穷尽所有,能给喻文州的无非是自己的一切而已。

烟盒里的最後一根烟在他手上燃尽,黄少天不抱希望地在身上摸索着下一根烟,却在胸前的口袋里发现一张纸条。

纸条已经起皱了,上面的字迹还算清楚,黄少天看着叶修抄给自己的电话,有些出神。

为自己打算……吗?

「少天。」喻文州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黄少天反射性地应了一声,过量的尼古丁让他的嗓音有些嘶哑,喻文州在他身旁坐下,像是早有预料般递给他一罐矿泉水,还替他拧开瓶盖。

黄少天将纸条折了两折收进口袋里,接过水却只是放在一边,沙哑地笑道:「喻总真贴心,但我不是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伴,开个水瓶还是难不倒我的。」

喻文州没有说话,而是按着他的後脑杓,给他一个强硬的吻。

黄少天还没决定好是不是要一口咬掉在自己口中攻城掠地的舌头,喻文州就退了出去,还不忘评鉴道:「你抽太多烟了。」

黄少天粗鲁地用衣袖抹着嘴,西装外套上的扣子在他唇边划出一道红痕,「你的沈静想必不抽烟,找她接吻去吧!」

「少天,」喻文州用一如以往般既无奈又带着宠溺的语气唤着他的名字,「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如同我先前知会过你的,这样的场景不会只有一次。」

黄少天冷笑一声,「你说和她是利益交换,结果把蓝雨的机密也换出去了?这种亏本生意可不像是你会做的啊,」他放慢了语速,强调着这两个字:「喻总。」

「我和你谈的不是这个,少天。」喻文州好声好气地说道,「我不会吻她,我和沈静之间就和当初说好的一样,只有利益关系而已。现在蓝雨和沈家在同一条船上,我们必须彼此信任才能合作,我不可能什麽都藏着不让她知道。」

「所以你只是没有拒绝她的示好而已,」黄少天停顿了一下,在喻文州同意自己的说法之前又道:「就像你没有拒绝我一样。事实上,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从不拒绝,也从不回应。」

喻文州叹了口气,勾起一抹苦笑:「你这麽说可对我不太公平,我不否认我不拒绝别人的示好,但并不是任何人躺在身边,我都能睡着的。你和他们不一样,少天。」

黄少天一时语塞,又觉得有些好笑,他刚觉得喻文州和自己相拥而眠是两人关系的进展,喻文州便用这点来证明「你和他们不一样」,或许他们的想法偶尔还是能相通的。

但是无论如何,即使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那一晚,尽管喻文州明知他在耍赖,仍然没有拒绝他的请求;而在他笨拙地玩起欲擒故纵的招数时,喻文州也让他留下来了。

喻文州从来不曾做出任何承诺,他所拥有的全部,就是这句你和他们不一样。

黄少天沉默良久,最後扯扯被冷风吹得僵硬的唇角,露出一抹勉强的微笑:「抱歉,我今天失态了,我会给沈静一个道歉。」

喻文州想了想,却开口:「如果你无法接受现状,只要告诉我一声就好,我不想勉强你。」

黄少天的动作一顿,他明白喻文州的言下之意,在沈静的问题上,他只能选择忍耐或者退让——喻文州不会为了他和沈家撕破脸,这点他很清楚。

而喻文州之所以会同意和沈家的合作,是因为他让喻文州欠了沈家人情。黄少天自认不是什麽好人,特地回去赏了那个高利贷一颗子弹其实更多是为了私仇,但那个毒枭兼高利贷的死亡可以避免更多和他一样的受害者出现,因此他对於让这个混蛋脑袋开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大概能算是他做过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一——而事实证明,好人是很难当的。

黄少天沉默许久,最後问道:「Boss,你喜欢她吗?」

「沈静聪明,长得漂亮,家境很好,」喻文州笑答,「但这种人我接触过很多,她并不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黄少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故作严肃地回覆:「原来Boss看得上我就是想图个新鲜,看来我得努力延长自己的保鲜期啊。」

喻文州知道黄少天妥协了,其实黄少天总会为了他妥协,就如同他总会为了黄少天让步。

「这很容易,」他微微一笑,唇角上挑的弧度足以蛊惑人心:「少天,你只要给我一个吻就好。」

喻文州对他的死穴可真是一清二楚。黄少天这麽想着,两人交换了一个黏腻的吻,在它演变成公开场合不宜的举动前才依依不舍地分离。

喻文州重新回到资料室里应付沈静,黄少天则找了些藉口继续留在花园里,艰难地辨识出叶修的字条上写的数字,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被接起。

「兴欣网吧你好。」一个女声轻快地说道,黄少天一愣。

叶修这混帐该不会驴我吧?他这麽想着,还是对手机对那头表明来意,他听见女声高叫叶修的名字,片刻之後才是他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话筒的另一端。

「黄少天?我以为你早扔了我的电话呢。」

黄少天没有兴趣和他寒暄,直截了当地开口:「你上次说的case,我可以加入。」

「怎麽,蓝雨周转不灵了?」叶修调侃道。

「废话少说。我可以加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黄少天道。

叶修笑了笑,「说说看。」

黄少天的语气果断:「我要三成丶这件事要瞒着Boss。」

「最多两成,」叶修讨价还价,「瞒着喻文州没问题,但我最近就要行动,你必须支开他至少九个小时。」

黄少天想了想,「这个周末,我要两成五。」

「你不是不缺钱吗,怎麽和我斤斤计较!」叶修没好气地道,「两成二不能再多了,我们兴欣这麽一大家子都指着这单吃饭呢。」

「一大家子?不是才说自己人少势弱吗?」黄少天忍不住吐槽,但对於分成倒也乾脆,「算了算了,两成二就两成二吧,成交。」

「行,我们再联络。」

 黄少天在叶修收线前连忙道:「等等,叶修,你有没有认识的珠宝商?」

「大概有那麽几个,怎麽?」叶修有些讶异地反问,黄少天简单说明了缘由,他有些咋舌:「你可真大手笔啊!」

「闭嘴,你只要告诉我能不能办到就好!」黄少天没好气地道。

「没问题是没问题,」叶修摇摇头,「你确定要这麽做?喻文州不会高兴的。」

黄少天并不领情,「帮我弄到东西就行了,其他事不用你多管闲事。」

叶修叹了口气,「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

黄少天没有理会,只是俐落地挂掉电话收起手机,将纸条燃成灰烬之後才返回屋内。

途经资料室时他慢下脚步朝室内看了一眼,正巧目睹喻文州不着痕迹地躲开沈静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无声地笑了起来,又改变目标来到训练室,在双手缠好保护用的绑带後,朝刚刚挂起的沙袋挥出又快又重的一记直拳。

沙袋发出沉闷的声响,黄少天又快速地挥出几拳,规律的重击声在训练室内回荡。


黄少天在认识沈静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竟然有那麽多音乐会可听,这位大小姐平时的兴趣貌似就是听遍大大小小的音乐会,大至世界知名的交响乐团小至学生的成果发表会都不放过。

沈静对音乐的接受度显然比对人类高,至少黄少天没听过她嫌弃哪个学生的乐器太差音色不好,但他可没少被沈大小姐话中有话地讽刺。

他厚着脸皮跟着他们去听过两次音乐会,两次都是在全场起立鼓掌时才猛然从黑甜乡中惊醒过来,其中一次甚至还作为喻文州和沈静约会的背景上了八卦小报。

喻文州并不介意,甚至兴致勃勃地剪下那篇报导表示要收藏黄少天的睡颜,黄少天尴尬得再也不肯踏进音乐厅一步,宁可守在外头,窝在车里等待漫长的音乐会结束。如果黄少天表示不愿意一同前往,在喻文州一回到家就能看见他的前提下,他也能获得短暂的假期自由行动,就如同他去扫墓的那天一样。

这样的限制让黄少天觉得喻文州像是个独占欲强烈又专制的男友,这种不靠谱的联想让他有种自欺欺人的满足感,当然,前提是他可以忽略这个独占欲强烈的专制男友正在和另一个女人约会这一点。

可惜他不能。

喻文州和沈静最近花了大量时间在彼此身上,蓝雨接连拿下几个重要的案子,锋头正劲,甚至有小报直接将沈静捧为喻文州的贤内助丶蓝雨的二把手,好像他这个真正的二把手死了似的,虽然他明面上确实不是那个大企业老板的副手。

沈静有她对喻文州示好的方法,他也有对喻文州证明自己的方式。

这个周末,喻文州和沈静前脚才刚离开,黄少天就拨通叶修的电话,在他的指示下找到所谓的兴欣网吧,在一群游戏宅的吆喝中看着叶修打完一场竞技场,然後才上了一台厢型车前往目的地。

黄少天被叶修的随性而为深深地震惊了,他已经习惯喻文州的步步为营,叶修如此散漫的态度实在让他不得不为此感到些许不安,尤其是在他看见这台厢型车之後。

黄少天坐在脏污的宝蓝色绒布座椅上环视四周,抱着一丝微薄的期待,勉强地笑问:「我们的後援在另一台车里对吧?」

叶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什麽时候有了我们有後援的错觉?」

黄少天瞪大眼,「没有後援?就我们两个?你不是说——」

「说我们需要爆破点啊。」叶修摊手,「要不这样说吧,爆破点是你,後援是我,这样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黄少天哑口无言,酬劳丰厚个鬼,那笔钱就买他一条命也不嫌寒碜!他把冰雨往腰间一插,两手竖起中指,对叶修狠狠喷了一连串脏话。

叶修只是掏了掏耳朵,「骂完了?骂完了就来讨论一下等会儿该怎麽办吧。」

黄少天啐了一声,还是认真地听取叶修的行动计划。叶修的行事风格让黄少天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虽然现在这年头玩得大一点的黑道早就不来上街砍砍杀杀那套了,但叶修这个行动更像是电视剧里特工爱玩的套路,悄悄地潜入敌方基地窃取资料什麽的,总之特别不像道上兄弟。

叶修面对他的疑惑,只是用食指轻叩两下自己的太阳穴,「智慧型犯罪,高大上对吧。」

对此,黄少天表示:「你妹!」

他戴好蓝牙耳机,测试了一下性能,收敛心神重新专注於手边的任务上,一手提着冰雨悄声无息地潜入看起来像是废弃仓库的铁皮建筑。

一进到仓库,黄少天立刻就明白了叶修会找上自己的原因。这间仓库约莫一个足球场大,里头没有任何隔间,中央是一排排将近两层楼高的货架,架上堆着大量规格相同的木箱,部份已经撬开的箱子随意地堆放在地上,里面是几把步枪和榴弹,看来像是某个军火商的仓储。他们的目标是斜对角那间门外站着两名警卫的办公室,仓库内平均每三十公尺就有一名武装警卫,只要被发现,不出三秒他就会被打成蜂窝。

黄少天不喜欢枪,也不太用枪。喻文州在他十六岁那年送给他的那把枪在他获得冰雨之後便束之高阁,但他此时此刻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只带冰雨就出门了。

「叶修你个王八蛋。」他躲在起重车旁的视线死角里,忍不住低声骂道。

叶修不为所动,只是道:「倒数十秒。」

「提醒我出去一定要揍你一顿。」黄少天一边在心里倒数一边道,并准时在十秒後听见叶修从窗外丢了什麽东西进来。

叶修丢的是个金属球,球体迅速释放了大量的烟雾,离他最近的警卫立刻端起枪朝起烟处扫射,黄少天藉机钻进货架之间的走道。几名警卫被指挥到户外搜寻叶修的踪迹,烟雾散去後,剩下的警卫在领头人的指挥下开始对仓库内展开搜索。

黄少天悄声无息地在一个巡逻小队经过他的藏身之处时掳走他们队伍最尾端的成员,摀着对方的嘴抹了脖子,静悄悄地将尸体平放在货架之间的走道上,还不忘取走对方的枪。同时叶修又丢了个自制的烟雾弹进来,在一阵骚动之後,黄少天已经往目的地前进了不少,并且发现叶修的身影。

他们玩着声东击西的把戏,但这些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卫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很快地就被交织的弹幕逼至同一个角落,办公室就在十步之外。

黄少天和叶修交换一个眼神,後者丢出最後一枚烟雾弹,黄少天用刚捡来的枪对着警卫一通充其量只能算是干扰的扫射,在烟雾散去的同时,黄少天正好看见叶修带上办公室的厚重大门,子弹在门板上打出一排排的凹陷。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黄少天放倒了几个人之後丢下子弹耗尽的枪枝,利用货架之间的空隙与高度和警卫们玩着捉迷藏,他从刚踏进仓库的那一刻开始就在观察四周的状况,对於哪里可以藏身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本来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叶修已经给出撤退指示,他却在冲出仓库前因为手机的振动和属於喻文州的提示音分了一下神。

一枚子弹穿过他的小腿,他的脚步一踉跄,另一枚钻进他的腹部,疼痛像是炸弹一样在他身上炸了开来。黄少天仍然咬牙忍着痛冲出了仓库,在叶修的帮助下上了接应的厢型车,把气急败坏的守卫们抛在脑後。

黄少天大口喘着气,无力地瘫坐在车内的绒布座椅上,血液像是坏了的水龙头般不断从伤处涌出,将车内的地垫和座椅染上一层暗红。

他现在可知道那些污迹是从哪来的了。还有,下次出任务时,他应该记得把手机关机。

叶修动作俐落但手法笨拙地替他包扎起小腿上的伤口,却拿腹部不断涌出血液的伤口没有办法,只能用药箱里的无菌纱布压着伤处,一边催促司机车速再快一点,一边打电话联络熟识的医生。

纱布很快就被鲜血浸透,叶修的脸上也忍不住带着一丝焦急,黄少天艰难地交代他千万别通知喻文州,失去意识前想的最後一件事却是:现在几点了?

他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狭窄得让他有些怀念的房间里,墙壁被粉刷成白色,有些油漆已经脱落,露出底下灰色的水泥,照明用的日光灯管坏了一只,正一明一灭地闪烁着。周围的消毒水味很重,混和着霉味实在说不上是令人舒服的气味,而他身上是一件浅蓝色的病人服,手上还吊着点滴。

他企图爬起身来,却因为牵动腹部的伤口而呻吟了一声。

「醒了?」叶修从门外探头进来,嘴上叼着没点燃的烟。

黄少天先是一愣,随即回忆起了自己躺在这里的原因,连忙追问:「现在几点了?」

叶修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晚上十点。」

黄少天连忙道:「快送我回去,Boss要回家了,我得在他之前到家!」

叶修看着他半晌,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最後却只是轻叹口气,「你睡了一天,今天是二月九号。」

黄少天讶异地瞪大了眼,摸索着身上的衣服,当然,他没有找到任何口袋,「我的手机呢?我没回去Boss肯定会担心,说不定还会生气,我得先联络他!还有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呢?」

「你交待的东西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给你。手机没电了,我放在旁边抽屉里,这里也没有信号,省省吧。」叶修为黄少天关心的重点错误摇摇头,「你的手术很顺利,子弹已经取出,内脏也没有受伤。这位密医和我是老交情,你可以好好休息,但是他不喜欢陌生访客,我可以替你带个口信给喻文州。」

「不行,东西给我,我要回去!」黄少天激动地大叫,又因为疼痛蜷缩起身子,却还是不依不饶地道:「我得回去,叶修,我要回去。」

「我替你带个口信给喻文州,礼物也可以替你送去,但你现在不能下床走动。」叶修丝毫不肯妥协,「我会在这里看着你。」

「Boss说了,我得在他回家之前回去的……」黄少天喃喃说道,语气有些惶然无助,「我要回家。」

「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就放你回去。」叶修停顿了一下,还是道:「喻文州和沈静正忙着准备明天的宴会,你现在回去他也没空照顾你,不如在这里多养一天。」

喻文州和沈静。黄少天没有忽略这个用词,只是垂下眼盯着手背上的点滴针头,也不再纠缠不休,勉强地笑道:「……谢了。」

护理师推着药车进门,表示要替黄少天换药,叶修在离开前不忘徵询他的意见,问道:「要不要通知喻文州?」

黄少天摇摇头,宴会的前置作业繁杂,他知道喻文州现在肯定没空理会自己。「让Boss专心忙吧。」

叶修摸出打火机,看起来迫不期待地想点起烟,「那你好好休息,别想偷溜啊。」

黄少天看着护理师解开腹部的绷带,揭开纱布露出底下的伤口,只是苦笑了一下,「我能溜去哪啊,身上还两个洞呢。」

护理师替他换好药之後盯着他把口服药吃下去,黄少天很快就因为药效而陷入昏昏欲睡之中,却又因为伤处隐隐作痛和环境陌生而无法入眠,加上护理师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替他量体温换点滴,黄少天的睡眠品质更是每况愈下,直到天色大亮方才因为精疲力竭重新入睡。

叶修来了一趟,听闻他的状况之後索性指示护理师在点滴里增加镇定剂让他多休息一会儿,黄少天在镇定剂的帮助下,直至华灯初上才逐渐转醒。

叶修带来一套西装,从剪裁和作工看起来不比黄少天以往穿得那些差,还带来了黄少天托他找的礼物,甚至协助他更换衣服。

「原本那套又是血又是枪眼的我就扔了。」他依然咬着没点燃的烟,颇为无奈地说道:「我对你也是仁至义尽,只差没给你把屎把尿了,哥出道以来就没做过这麽亏的生意。」

黄少天对他翻了个白眼,试着下地走动,但才刚走了一步就跌回病床上,疼得龇牙咧嘴。「你让我去闯个军火库我都没说什麽了,你好意思说自己做亏本生意?要点脸啊!」

叶修耸耸肩,塞给他一根拐杖。「我们差点就能全身而退了不是吗?我的计画还是完美无缺的。」

「是是是,不要脸这点你最厉害了。」黄少天没好气地说道,丢开拐杖,又下床试着走了几步。

叶修看看时间,「你还是回家等着吧,伤成这样就别乱动了,找徐景熙给你看着,弄不好留下什麽後遗症就糟了。」

黄少天不情不愿地同意叶修的看法,朝他伸出右手:「要你找的东西呢?」

「喏,你也挺大手笔的。」叶修塞给他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个黑色的皮质收藏盒。

黄少天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只以玫瑰金和蓝宝石打造丶以太阳系为主题的机械表。暗蓝色表面随着角度变化可以看见华光闪烁,璀璨有如星空。表面上用各色宝石代替各大行星与指针,表带则是黑色的鳄鱼皮,精致丶华丽且大气,他认为这样的表款喻文州应该会喜欢,和对方的身分地位也十分相称。

黄少天露出一抹微笑,「谢了。」


叶修好人做到底,不但把黄少天送回家,还顺手把他搀进客厅才告辞。喻文州显然还在宴会中,正在打扫的佣人看见黄少天回来都大吃一惊。

黄少天抹掉额际的冷汗,一口喝掉佣人端上来的水。

一个女佣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黄少你上哪去了?Boss很担心你!你这是怎麽了?受伤了吗?」

黄少天笑答:「我去给Boss买礼物了。」

女佣看着他半晌,最後还是摇摇头,「买礼物也不能这样,你得向Boss赔罪,他找你找得都快疯了,我在这边工作了快十年,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Boss。」

黄少天眨眨眼,神色中带着一些期待:「Boss很担心我?」

佣人瞪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好歹也是Boss一手带大的孩子,难道你还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人吗?你现在立刻打电话给Boss!」

「还是等等吧,Boss正忙呢。」黄少天摇摇头,觉得伤口又痛了起来,连忙请女佣再替自己倒杯水,吞下两颗止痛药。他把手机接上充电器,一开机就听见几通提示音,都是喻文州传来的讯息,那封让他中了两枪的讯息是喻文州表示会提早回家,最後一封是询问他的下落的,时间是昨天下午,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加一个问号:你在哪?

黄少天抿起有些乾燥的嘴唇,有不太好的预感——喻文州生气了。

好吧,喻文州生气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此前他和喻文州形影不离到被戏称为是喻文州的影子,却一声不吭地消失了三天,任谁都会因此生气。

喻文州很少生气,尤其是面对黄少天的时候。当然,除了他本身性格如此之外,也和黄少天一直极力避免任何可能会惹恼他的行为有关,黄少天记忆所及,只有当年喻文州发现自己的毒瘾时曾对他动怒,然後直到他戒除,喻文州都不曾再看他一眼。

这让他有些担心,但事已至此,他除了期望喻文州会喜欢自己挖空心思准备的礼物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黄少天不能否认自己会选择这样一只奢华昂贵的手表作为礼物多少存了些和沈静较劲的心态。喻文州生活富足,物质需求从来不虞匮乏,甚至他所能拥有的一切都是喻文州给予的,所以在此之前,他在喻文州生日时更倾向於替喻文州买个美味的蛋糕或是完成一个高难度的任务,而非送礼为他庆生。

但是他想让喻文州知道,沈静能给他的那些,他努力一点也能做到。

黄少天窝在沙发上,伤口带来的疼痛让他不想任意走动,又怕错过喻文州回家的第一时间,索性就在客厅里百般聊赖地看着不知所云的电视节目,在他无聊得快要睡着之前,终於听见喻文州座车的引擎声。

黄少天眼睛一亮,反射性地想起身,随即因为牵动伤处而倒吸一口气。

喻文州带着满脸疲倦,一边松开领带一边走进家门时,看见的便是三天不见,现在却表情扭曲地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黄少天。他的脚步一顿,「少天?」

「Boss!」黄少天立刻若无其事地迎上前去,努力摆出笑容:「Boss我回来了,因为一点意外所以回来的时间比预定的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喻文州沉默片刻,才不咸不淡地问道:「你上哪儿去了?」

果然生气了。黄少天这麽想着,连忙从自己带回来的纸袋里拿出收藏盒递给喻文州,脸上堆着几分刻意讨好的笑:「Boss生日快乐!我去准备礼物了,但是出了一点意外,而且手机没电了也没有信号,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电话的,Boss你别生气好不好?」

喻文州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讶异,但他很快地又把盒子盖上,神色严肃:「你去做什麽了?」

黄少天的礼物是某个知名品牌发表的限量表款,这东西要价不斐,他给黄少天的薪资虽然丰厚,但要支付这种奢侈品还是太过勉强——所以,黄少天的钱是从哪来的?

「呃,」黄少天缩了缩脖子,「我和叶修合作干了一票,就是给他当个打手什麽的……酬劳还行,就给你挑了个礼物。Boss你看,我不用什麽事都依靠你,我也有能力给你这些东西,」他发现喻文州的反应冷淡,小心翼翼地问道:「Boss……你不喜欢吗?」

和叶修合作?喻文州想了想,他似乎不曾给过黄少天相关的禁令,但是为了给他送礼瞒着他和别人合作?黄少天难道认为他能收这样的礼物吗?

黄少天失踪的第一天,喻文州本以为对方是因为他和沈静最近往来甚密在闹脾气,所以不接电话也不回覆他的讯息,他觉得黄少天或许需要一点空间喘口气,所以没有多加催促。但是第二天黄少天依然下落不明,他知道黄少天不会这样无声无息地闹离家出走,开始有些担心,派人去寻找黄少天却一无所获,甚至黄少天的手机也关机了,他一边应付沈家和蓝雨的事务,一边担心黄少天的安危,忙得焦头烂额丶提心吊胆,结果却是因为黄少天在他的生日礼物上和沈静一较高下?

喻文州觉得有些好笑,但只是淡漠地表示:「我不能收。」

「为什麽不能?Boss,我的就是你的,你看你每年生日都送我这个那个的,我现在也有能力回礼……」黄少天没有发现他的心思,连忙开口想说服喻文州收礼。

不料喻文州又道:「我不能收,也不需要。」

黄少天越界了,他不该也不能和沈静较劲,更别说是为此瞒着他私底下和别人合作。如果黄少天不能明白这件事,那麽他们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危险而已,他们之间不需要这种只会带来伤害的关系。

「Boss……」黄少天怔怔地看着脸上全无笑意的喻文州,礼物被拒绝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是因为他没有遵守规则消失了三天,还是因为他私底下接了case,喻文州才不愿意收他的礼物?

黄少天突然有些害怕,或许送礼这个决定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少天,你知道为什麽蓝雨这麽多人,却只有你住在这里吗?」喻文州突然问道,黄少天抿着嘴摇摇头。「因为我必须随时都能找到你。」他顿了顿,「你必须时刻待在我的身边,除非我有任务给你,这就是我当年让你留下的原因。我不需要名贵的礼物,我从来不缺这种东西,也不需要一个会为了这种东西无声无息地消失三天的……」

喻文州的话到嘴边,却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挑拣用词,黄少天反倒立刻明白他想说的是什麽。

「少天,我不需要礼物,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够了。」最後,喻文州这麽说道,将盒子塞回他的手中,对他笑了笑。

黄少天低头看去,却在喻文州的左手腕上看见了一只崭新的名表。他从没见过它,十分那确定不是喻文州的收藏,加上喻文州才刚从自己的生日宴会上回来,他可以肯定这是一件礼物。该品牌要价不斐,甚至有贵族的标志之称,如此贵重的礼物丶喻文州在宴会上就戴上了——送礼的除了沈静以外不做他想。

黄少天避开喻文州的手和被回绝的名表,往後退了一步。疼痛感让他想蜷缩起身体,但他只是忍耐着挺起背脊,「你不要就丢了吧。」

「少天。」喻文州无奈地唤道,黄少天却不为所动。

他突然醒悟过来,为什麽喻文州从来不说喜欢自己,所谓的你和他们不一样或许只是床伴和下属之间的不一样,不能代表他对喻文州来说是特别的。

「你不需要我的礼物,你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丶忠诚的丶随传随到的下属。」黄少天的语气乾涩,觉得腹部的伤口突然又疼痛得令人反胃,但他只是露出一抹微笑,「我明白了,Boss。」

喻文州微眯起眼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拉住他,关切地询问:「你受伤了?」

黄少天撇开头,「没事。」

「给我看看。」喻文州的语气不容质疑,黄少天只能乖乖照办。他一边嘲笑着自己的乖巧听话,一边解开衬衫扣子,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绷带,喻文州因此蹙起眉,「怎麽伤的?」

黄少天犹豫片刻,喻文州又强调道:「说实话。」

他只好大略描述了任务经过,在说到受伤原因时只是含糊其词地带过:「手机响了,我有点分心,慢了一步就受伤了。」

但他的模糊处理对喻文州来说显然没有效果,足以让黄少天分心的人着实不多,喻文州只要略一推算就能发现真相。

「这麽说来,还是我害你受伤,失联三天的?」他有些无奈又有几分好笑地反问。

黄少天勉强笑了笑,重新扣上衬衫,「Boss说笑了,是我技艺不精。」

「少天,」喻文州唤道,又是那种无奈之中带着宠溺的语气,黄少天却开始觉得这样的语调有些刺耳,「抱歉,你失踪的这几天我很担心,所以刚才的态度不太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Boss,你不用这样。」黄少天只是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你对我有恩,所以不管你要我做什麽我都愿意,就算我没文化也懂得感恩图报。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下属,就不要让我有不该有的期待,你想要我的身体也没问题,我能做你的床伴里最会干架的那一个。」

喻文州却对他的发言不置可否,只是擦掉他额际的冷汗,道:「我请景熙来替你看看。」他打了个电话,然後不顾黄少天的反对搀着他回到卧室,黄少天这才发现自己的西装裤脚沾上了血迹。

喻文州在他背後垫好枕头,让他倚着床头休息,一边拆开他小腿上的绷带替他止血,一边分神看着黄少天强自忍耐痛楚的模样,悠悠叹了口气,「我的生日,你就给我看这个。」

黄少天视线瞥过他腕上的新表,扯扯唇角,「你的礼物,我送不起。」

喻文州拿着脱脂棉替他擦去腿上的血迹,血液很快就浸透了棉花,染红他的指尖。「我不需要贵重的礼物,我说过,我不缺那些东西。」

黄少天只是苦笑了一下,「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了,Boss。我能给的,你都不稀罕。」

「少天,」喻文州直视他的眼睛,黑玉般的眼眸深邃而温柔,「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是吗。」黄少天眨眨眼,茫然地喃喃自语。他当初孑然一身地来到蓝雨,只有一套并不合身的衣服和一条项链是属於他的,除了自己的忠诚和肉体之外,他不认为自己还能给喻文州其他东西。

不过或许喻文州想要的也就是他的忠诚和肉体罢了,後者还是他自己白送的,是他自己一直在痴心妄想喻文州会收下他的爱慕。

「我这几天都没睡好,」黄少天突然开口,「闭上眼睛就在想你找不到我怎麽办,叶修找的那医生又小气,止痛药都不肯多给,药效快退的时候伤口就疼得睡不着……那个时候我特别想你。」

喻文州换了一块脱脂棉,用生理食盐水沾湿後低着头仔细且轻柔地擦拭着伤口边缘凝固的血迹,没有告诉黄少天这几晚他也没睡好。

黄少天疲惫地闭上眼,「我累了,Boss。」

喻文州抬起头来看着他,不知是否难得地没有理解他的言下之意,只是柔声道:「你腿上的伤口裂开了,让景熙处理一下再去睡。」

黄少天没有多言,随口应了一声,喻文州也无意和他闲聊,沉默而专注地替他止血。

徐景熙不久後就带着自己的医疗箱赶到了,他看看黄少天身上的枪伤又看看喻文州,觉得两人气氛之间微妙,本想出口的一连串问题还是默默地吞进了肚子里,专心致志地进行手边的工作。

他在离开前对两人叮嘱一番照料伤口需要注意的事项,黄少天发现他的视线落在喻文州身上的时间比在自己这个当事人身上的要长得多,忍不住觉得好笑。

好像一个外人都比他清楚他和喻文州之间到底是什麽关系。

徐景熙无情地拒绝了黄少天提高止痛药剂量的要求,收拾完东西离开之前还不忘再度要求黄少天必须乖乖卧床休息别乱走动,喻文州看他微扁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睡吧,我陪着你。」他亲亲黄少天有些潮湿的额际,「少天晚安。」

黄少天抿了抿乾燥起皮的唇,努力告诫自己:别心动,黄少天,别心动,这又是他吊着你的胃口丶给你微薄的希望丶让你以为自己对他来说真的很特别的惯用伎俩。别心动。

他一手拉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喻文州,含糊地开口:「Boss晚安。」


Chapter VIII

喻文州真的在他身边守了一晚,或许是因为终於回到熟悉的环境,也或许是因为有喻文州的陪伴,黄少天睡得特别沉,一直到中午时分才逐渐转醒。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本来还想赖床,却看见自己的礼物被放在床边桌上。

黄少天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喻文州打好温水让他洗漱还替他端来早餐,只差没端着碗一口口喂他——事实上,如果不是黄少天一把抢走餐具,喻文州也不介意尝试一下喂食黄少天的滋味。

但黄少天只是在自行用完餐後把收藏盒一起放进托盘里,请进来收拾餐具的佣人把手表丢了。

见黄少天无意像以往那般以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姿态息事宁人,喻文州又叹了口气,将药品准备好,和一杯温水一起递给他。「少天。」

黄少天一口气吞下所有的药丸,喝光温水之後笑嘻嘻地对喻文州道:「不要叹气,Boss,叹气老得快。」

喻文州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些晦暗不明的情绪,黄少天不知道,也不想明白那代表的是什麽。

他已经累了。

进房收拾的佣人因为他们的对峙而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最後喻文州还是挥挥手示意佣人离开,没留下他的礼物。或许佣人不会真的把表丢掉,而是会当作一笔横财,不过黄少天也不在乎手表被怎麽处理了,喻文州不收下它的话,它就是只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垃圾。

谁会在乎垃圾被怎麽处理呢?

黄少天花了一段时间才养好伤,喻文州在他养伤的期间对他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黄少天却和他保持一段生疏的距离。同时沈静对他的讽刺到达了最高点,黄少天的反唇相讥也不遗馀力,喻文州的住所一时之间一反往常的安宁,变得热闹许多。

在一轮唇枪舌剑以沈静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开作为结束之後,喻文州无奈地唤道:「少天。」

「怎麽?」黄少天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对他扬起眉毛,神色傲然得像是赢得一场战斗的猎豹。

喻文州还是没忍住,又叹了口气,「别太过份了。」

「这是命令吗?」黄少天笑问,在命令二字上特别加重了语气。

喻文州唇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少见地因为不知如何回应而沉默下来。

黄少天像是怕他没听懂一样,又强调了一次:「你是Boss,只要是你的命令我都会乖乖遵从,不用担心我坏了你的好事,只要告诉我这是个命令就好。」

喻文州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自从他拒绝了黄少天的礼物後,黄少天对他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他本以为黄少天在闹脾气,但无论他如何哄劝,黄少天的态度依然故我,饶是喻文州,也不禁为此感到疲惫。他必须处理蓝雨大大小小的事务,必须应付沈静,回到家之後还得安抚黄少天,这让他觉得精疲力竭。

他一向不喜欢选择题,因为真正的强者不需要选择放弃什麽,但是作为一个棋手,他很懂得弃车保帅的道理,而作为一个好棋手,他精通此道。

「这是为了你着想,惹恼她对你没有好处,我不希望沈静把你视为眼中钉,对你不利。」喻文州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知道,你很难和整个沈家对抗。」

我还知道不能期待你为了我和沈家撕破脸。黄少天自嘲地想着,却只是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回覆:「如果希望沈静无视我的话,你现在追出去就好了,她会很开心的。」

喻文州重新挂上一如以往波澜不惊的微笑,「少天,我们需要谈谈。」

黄少天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吧,Boss你想谈什麽?我们速战速决赶紧谈完,我还得去训练呢,这阵子没锻炼肌肉都松了感觉反应也慢了,得赶紧补回来才行。」

喻文州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佣人替他们端上两杯红茶。清雅的茶香四溢,他垂着眼帘看着颜色清透的茶汤,一边用指腹摩挲着温热的骨瓷杯壁,一边思索着措词。半晌之後,喻文州专注地看着黄少天,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少天,我知道我拒绝你的礼物让你很生气,我也知道那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准备的,但如果我收下了,那就是在鼓励你和沈静竞争。」

「你的前提不对,Boss。」其实喻文州一直都很清楚他在想什麽。黄少天背靠着柔软的沙发,受伤後瘦削下来的身形像是要被椅背吞没。他自嘲地笑笑,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双手环胸,「礼物被拒绝我并不生气,我也没有资格生气。」

喻文州看着他防御性的姿势,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你在生气,我看得出来。」

黄少天却只是苦笑,「你一定没有被拒绝过,Boss。」

喻文州一时语塞,他被拒绝的经验确实不多,尤其是在情场上。但那些人往往都企图从他身上获得些什麽,喻文州和他们往来没有任何负担,而黄少天……和他们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有点难以明确地描述,但他很清楚,若不是黄少天不一样,他不会和下属上床。

但他只能道:「你知道,我能给你的,都已经给你了。」

黄少天眨眨眼,他明白喻文州的意思,其实那在喻文州第一次和他上床时就说明了。喻文州能给他的就这麽多,他可以拥有喻文州的信任丶宠爱丶呵护,可以和喻文州共枕同眠,但他仍然是喻文州的下属。

黄少天撑着沙发的扶手站起身来,用动作宣告谈话结束,「你要忠诚的下属,我就给你忠诚的下属,就这麽简单。」

「少天。」

喻文州轻声唤道,黄少天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同时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表已经换回了平时配戴的那款。「喻总有什麽吩咐?」

他叹了口气,最近他叹息的次数直线攀升,这显然不能说是一件好事。「你对我来说,不只是下属而已。」

只见黄少天偏着脑袋想了一下,又笑道:「还是床伴嘛,我知道。你现在想要吗?给我一点时间,我洗个澡再去你找你。」

喻文州颇为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放心,作为下属我也不介意和你上床,」黄少天双手一摊,满不在乎地开口:「反正那也挺舒服的,各取所需嘛,我懂我懂,Boss你别担心我不会狮子大开口的,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也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我有多好养喻总最清楚了是吧。」

「你有想过……」喻文州带着几分连他都觉得可笑的试探,问道:「你对我来说,不只是下属或床伴吗?」

「我不敢啊,Boss。」黄少天轻声道,喻文州必须十分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他在说些什麽,「连我自己都想不出除了下属之外,我对你还有什麽价值。沈静有钱有势也挺聪明,她还很喜欢你,你们有相同的嗜好,她可以陪你聊聊音乐会,就是爱跺脚这习惯有点烦人,不过我想她也负担得起换地板的费用,就算她付不起你也不会在意那点小钱。至於我嘛……我不当下属难不成当宠物?不不不,比起宠物大概更像是看门狗之类的?我知道Boss你不养没用的人,比起一条看门狗,我还是当你的属下吧,属下听起来好一点,我也是有自尊的。」

喻文州还是没忍住,又叹了口气。「不要把自己说得那麽难听,少天,你对蓝雨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毕竟我可是蓝雨的二把手,对吧?」黄少天拍拍胸口,笑容中带着刻意的张扬,「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去锻炼了,太久没动感觉身体都要生锈啦,再不训练一下真的跟沈静说的一样要废了,我可不想让她称心如意。」

语毕,黄少天直接转身离开,只背对着喻文州摆摆手就当是告辞了。

喻文州看着他迅速离去的背影,最後还是收回手,把自己和一声叹息一起扔进沙发里。


他们的生活又回到了老样子——更准确的说,是黄少天和他上床前的样子,却比那时更多了一份生疏和僵硬。

沈静察觉了他们之间的变化,因此更加热爱在黄少天面前和喻文州亲密接触,黄少天什麽也没说,只是撇过头去避开喻文州的视线。

喻文州开始在他和沈静出门时分派别的任务给黄少天,即使只是巡巡那些蓝雨旗下稳定经营的夜店这种明显是打发对方的工作,也好过让沈静当面挑衅黄少天。

黄少天却对他说,既然你要我当个好下属,我就能当个好下属。喻文州笑了笑,没有说话,依然在和沈静出门时支开他。

其实看不见比亲眼目睹更痛苦,黄少天甚至开始想像他们上床的样子,尽管他知道喻文州目前没有这麽做。他不再擅闯喻文州的卧室,喻文州也不再给他别有意义的亲吻,他房里那罐润滑剂一直维持着相同的液面高度,就像他们泞滞的关系,但是当叶修想挖角时,他还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而喻文州夜晚入睡时偶尔会想起黄少天偏高的体温,然後不得不起床把空调温度再调高些才能安稳入眠。

这样的状况没有维持太久,或许是因为喻文州的生日宴上沈静出席的身份让蓝雨和沈家的合作浮上水面,也或许沈静本身就是个容易招惹仇家的人,最近沈静身边时常发生一些不大不小的「意外」,沈老对於沈静保镳的表现不甚满意,数度要求喻文州指派黄少天负责沈静的安危。

黄少天毕竟是蓝雨身手最好的人,但喻文州知道这样的安排其实别有深意,因此一直没有同意,只是派了些蓝雨的好手给沈静,尽可能地推托此事,同时让他在自己和沈静出门时随行,算是给沈老一个交代。

沈静对於自己遭受的威胁似乎毫不在意,该逛街时还是逛街,下午茶和音乐会也丝毫不受影响,而黄少天安分守己得一如喻文州其他下属,保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跟随在他的身後,有时甚至还会腾出手分担一些沈静疯狂购物之後的战利品。

喻文州担心的状况没有发生,沈静似乎很是得意,黄少天虽然反唇相讥的力度一点也不低,但仍然尽职地完成自己的份内事。

这不代表他对沈静示弱了,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而已。黄少天知道,虽然喻文州说他很重要,但一个对喻文州而言很重要的黄少天首先是个下属,其次才是其他身分,所以他得当个好下属才行。

当然,黄少天必须老实承认,其实他的下属当得也没有那麽尽职。一个好的下属显然不应该让喻文州困扰,但他办不到。

随着沈静来访的次数大大增加,喻文州甚至整理出了一间办公室供沈静使用。虽然由沈静接手了大部分的文书事务对黄少天而言可以说是一件好事,但沈静既然连办公室都有了,在这里拥有一间属於自己的房间,甚至是和喻文州共用一间房间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遥远。这种被侵门踏户的感觉让黄少天几乎要像只领地被入侵的猫一样炸起浑身的毛,对沈静的挑衅再也无法假装无视淡定以对,有一次甚至激得沈静想对他动手。

不过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论身手自然是不及黄少天的百分之一,挥出去的巴掌最後落了空,气得她把桌上的文件扫了一地。

「少天。」喻文州压低了音调,带着些许警告意味地唤道。

「我训练的方向一直是学习怎麽不挨打,Boss。」黄少天双手一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语气却显得咄咄逼人:「当然如果现在要改变方向也没关系,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会乖乖站好的。你要我挨打,我就乖乖挨打。」

喻文州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少天,你先出去,我会再和你谈谈。」

黄少天耸耸肩,步伐轻巧地避开散落一地的文件,在踏出沈静的办公室之前才回头道:「Boss,我想相信你那天对我说的话。」

喻文州一怔,在黄少天的背影消失在门扉之後才反应过来黄少天所指为何,但在沈静的追问下,他只是拾起了地上的文件递给她,然後挂着温和的微笑,替黄少天的无礼又找了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藉口。

他们的关系就这麽不上不下地僵持着,喻文州和沈静订婚的日期在几番往来後也敲定了,沈静大概认为自己取得了胜利,有些得意忘形,某晚和闺蜜出门喝酒唱歌时耽误了时间,在保镖苦口婆心地劝说下才勉强同意返家。

意外发生的很突然,喝得有点醉的沈静甚至没搞清楚发生了什麽状况,只听见一声巨响,在一阵天旋地转後发现他们的座车被一辆卡车撞得翻覆变形,保镖护着她,温热的血液濡湿了黑色的西装,滴落在她的脸上。

喻文州接到电话,急匆匆地赶到医院,沈静只受了点擦伤,但是司机当场毙命,保镖还在急救中,她看起来似乎吓坏了,再也没有平时颐指气使的模样。

喻文州彻夜未归,黄少天等得有些不耐烦,索性找上宋晓,和他在训练室里对练几个回合。最後宋晓瘫倒在地上,粗喘着气一边摇着手一边道:「黄少你让我休息一下,天啊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打散了!」

黄少天笑着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递给他一瓶冷水,自己也扭开一瓶,一口气灌掉一半,然後抹抹嘴,满足地叹口气:「好久没打了,爽!」

「消气了?心情好点了吗?」宋晓喝了一口水,笑问。

黄少天的神色浮现几分尴尬,宋晓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在Boss这种位子上的人,没办法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Boss有很多层面需要考虑,他有他的难处。」

「我知道,」黄少天喝完水,捏扁矿泉水瓶,低声道,「我什麽都不想要,什麽都可以忍,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下属也好床伴也罢,我不在乎了。」

「你在乎,所以才会难过。」宋晓道,「虽然Boss不喜欢无理取闹的人,但你也不必什麽都忍着。」

「你懂什麽,」黄少天苦笑了一下,「他对你们来说只是蓝雨的Boss,对我来说,他比蓝雨的Boss重要多了。」

宋晓叹了口气,「但他终究是蓝雨的Boss,别忘记这一点,黄少。」

「我没忘。」黄少天丢掉手中已经被揉成一团的水瓶,捞了条毛巾准备去洗澡,「宋晓,谢了。」

「谢什麽,」宋晓摆摆手,「下次请我吃饭就好。」

黄少天带着一些回音的声音从淋浴间里传了出来,「好好好,你挑餐厅,我洗个澡马上就去。」

宋晓进了隔壁的淋浴间,一边和黄少天闲聊一边数着那些知名的昂贵餐厅,不料黄少天倒是眼睛眨也不眨,答应得爽快。

「我连名表都敢丢,一顿饭算什麽。」黄少天迅速地冲完澡,擦着头发回到训练室时,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身影就跃入眼帘,他讶异地看着对方,「Boss?沈静那边你都安排好了?」

喻文州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疲惫,但只是来到黄少天面前,接过他手中的毛巾,「差不多了。怎麽一早就跑来训练室?」

黄少天露出一抹调皮的笑容,抢回自己的毛巾擦拭头发,「放心,宋晓没被我打死。」

喻文州因为他无形的拒绝一怔,但很快就恢复谈笑自若的状态,朝黄少天拱拱手:「我代宋晓谢过妖刀大人不杀之恩。」

「免礼免礼!」黄少天哈哈大笑起来,但下一秒又收起笑意,「有什麽事你就直说吧Boss,我说过了,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那套。」

喻文州往淋浴间的方向看了一眼,里面的水声还在哗哗作响,宋晓毕竟是个聪明人,知道什麽话该听,什麽话又不该听。「少天,我希望你过两天能陪沈静出门一趟。」

黄少天猛然回头看向喻文州,毛巾掉落在地:「我?陪她出门?有没有搞错?我能拒绝吗?」

喻文州歉然地笑了笑,「抱歉,少天,我需要你确保她的安全,她昨晚遇袭了,保镖还在医院里。最近沈静的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派其他人去我不放心。」

「所以你半夜跑出去是为了这个。」黄少天嗤了一声,「你就不怕我直接下手把她干掉?你知道我很想这麽做。」

「我知道你不会,少天。」喻文州道,「沈静是代表蓝雨去和客户谈判的,我需要保证她安全无虞。」

「代表蓝雨?为什麽不是你去?她是什麽人?她有什麽资格和立场代表蓝雨出席?」黄少天双手环胸,厉声质问着,眼神锐利得像是能在喻文州身上刻出几道见骨的伤痕。

「这正是我想和你说的,」喻文州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我和沈静预计下个月订婚。」

黄少天眨了眨眼,原本充满戾气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茫然无助,似乎还带着几分惶惑。喻文州感觉心头一抽,有想给黄少天一个拥抱,想亲吻他,想给他一些保证的冲动,但喻文州知道那些拥抱亲吻和承诺都是虚假的,最终还是什麽都没有做,只是看着黄少天。

黄少天说送不起他的礼物,但喻文州知道,他才是给不起对方想要的东西的人。

黄少天沉默良久,才语气淡然地开口:「你们结婚之後,我应该叫她夫人吗?我应该像听你的命令一样听她的话吗?」

「少天,你想怎麽称呼她都可以,你不必听从她的命令,没有人可以命令你。」喻文州突然发现自己宁愿面对一个在得知消息之後怒火滔天的黄少天,然後再劳心劳力地去安抚他,也不想看见他平和冷淡得像是心灰意冷的模样,「少天,对不起。」

黄少天当然有注意到喻文州没有否定他会和沈静结婚这件事,但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甚至还笑了一下,「你不需要道歉啊,我才是那个该道歉的人,要不是我不经脑袋就跑去杀人,你也不用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Boss你那麽好沈静才配不上你,这都是我的错。」

「少天……」蓝雨和沈家的合作其实早已和沈老掩盖黄少天罪行一事无关,喻文州不是一个会任人威胁的人,促成他们合作的主因终究还是利益二字。他一直以来都是为了蓝雨而活,他知道自己必须做正确的丶对蓝雨有利的事,不能被私人感情左右。他为蓝雨付出和牺牲了很多,从来没有犹豫,也没有怀疑过。

「谢谢你。」最後,喻文州听见自己这麽说道。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宋晓在里面都要泡烂啦。」淋浴间里传来重物撞击声,黄少天咧嘴笑了笑,捡起掉落在地的毛巾,甩了两下之後便挂在脖子上,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隔天,黄少天没有多说什麽,只是像往常一样带着冰雨,西装革履地跟着沈静出门了。沈静恢复良好,甚至面对黄少天时还能讽刺几句,黄少天却没什麽心思搭理她。

在出门前,喻文州给他一个拥抱,「少天,麻烦你了。」

这个拥抱其实客气得很,但黄少天却顺势按着喻文州的脑袋,当着沈静的面给了他一个深吻。喻文州直到沈静气恼地大叫,才将他推开。

黄少天舔舔湿润的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喻文州只是苦笑了一下,推推他的手臂,示意他该出门了。

谈判十分顺利,对方其实和沈家颇有渊源,黄少天能理解为什麽来谈判的是沈静而不是喻文州,但这也不能让他的心情好上一丝半毫。

沈静穿着一套知名品牌的黑色真丝洋装,戴着喻文州送她的那条项炼,显得干练却又太过张扬。但谈正事时的沈静确实十分耀眼,言词犀利的同时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并且不卑不亢丶进退得当,只是那份属於千金的傲骨仍然难驯。

谈判桌上的沈静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一个尖锐版的喻文州,她甚至亲昵地称呼他为少天,这让黄少天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

他们才刚离开,在前往停车场的路上,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黄少天便开口:「不要那样叫我,那是Boss对我的称呼,其他人都叫我黄少。」

沈静呵呵笑了起来,「很显然,我是蓝雨未来的女主人,并不是其他人呀,少天。」

黄少天停下了脚步,神色狠戾:「我再说一次,不要那样叫我,妳让我觉得恶心。」

沈静丝毫没有被影响,依然笑道:「比起我,还是一个拼了命想爬上喻文州的床的男人比较恶心呢,难道你以为那样叫你我不想吐吗?你想要什麽?身份?地位?钱财?你知道自己上不了台面吧?一个见不得人的小角色不好好窝在角落里腐烂,却在我面前像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难道是你发现自己要失宠了就想吸引我的注意力讨好我?抱歉,你这种货色我看不上眼。」

黄少天的手握紧了腰间的冰雨,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他咬紧牙根,半晌之後才吐出一句:「我答应Boss会保护妳,所以我不打妳,但妳最好闭上那张烂嘴。」

「你不敢打我,不是吗?」沈静上前一步,手指滑过黄少天紧绷的脸颊,「如果违反了Boss的命令被讨厌了怎麽办?失宠了怎麽办?又要被抛弃,回到黑街上过着偷窃和乞讨的生活怎麽办?还是做条乖乖听话的狗吧,握手装死汪汪叫两声就有吃有住有宠你的主人,多好啊。」

黄少天一把拍开她的手,「妳不了解他。」

「哦?你又对他有多少了解?」沈静冷哼一声,不以为意。

「我知道他不喜欢的茶种,他不喜欢的红酒,知道他喝咖啡放多少糖奶,知道他喜欢的牛奶品牌,知道他的钢笔多久上一次墨,知道他对不喜欢的人怎麽蹙眉,对喜欢的人怎麽微笑,」黄少天突然对沈静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他一个晚上用掉几个套子,知道他喜欢什麽姿势,知道他喜欢被亲吻哪里,知道他最敏感的地方,知道他的喘息有多性感,知道他失控的模样。我还知道,他从不和没兴趣的对象上床。」

语毕,黄少天找到自己开来的车,还十分绅士地替沈静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静怒气冲天地赏了他一个巴掌,夺走车钥匙之後一气呵成地坐进驾驶座丶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黄少天摸摸被打肿的脸颊,哈哈大笑起来。

一场卑微的,毫无意义的胜利。

他把手插进口袋里,就这麽晃晃悠悠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那段路很长,天气晴朗,日後黄少天想起这段漫长的归途时,依然能在脑海中描绘出路途上的每个细节,带着废气味的微风,从身边呼啸而过的车辆,心急的驾驶乱按的喇叭,还有被阳光晒出的一身细汗。

多麽美好。

黄少天回到家的时候,喻文州看了他一眼,开口的却是:「沈静呢?」

他一愣,摸了摸有些红肿的脸颊,「她还没回来?」

「还没,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喻文州蹙起眉,「少天,我交代你要看好她的,你们俩都不接手机,沈老找不到她,非常着急。」

黄少天被喻文州像是指责的话语激得要炸起毛来,「因为你不和她上床,所以她甩了我一巴掌就把我丢在那里开车跑了,我的手机和钱包都在车里。放心,这次我没有躲,她打得也不是很痛,只是到现在还肿着而已。对不起啊我没能追上一台时速一百公里的车把她给你带回来!」

「抱歉,少天,我有点着急了。」喻文州的语气软化下来,朝黄少天靠近一步,「让我看看你的伤。」

「看什麽看,还不去找你的沈静!」黄少天甩开他的手,口不择言地大叫。

喻文州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手机适时地响起,黄少天在他伸手去拿手机的那一刻扭头离开,重重地把房门甩上。

黄少天趴在床上,脸朝下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喻文州带着医药箱和冰敷袋进门时看见他这副想闷死自己的样子,便知道黄少天又在生闷气了。

「少天。」他在床缘坐下,轻声唤道。

黄少天翻身坐起,抹了把脸。「对不起,是我失职了,我把她气跑的。」

喻文州坐在他身边,仔细端详着他红肿的左颊,将冰敷袋用毛巾包好,敷在伤处。「她欺负你了?」

「我都快二十一了,被一个女人欺负像什麽话。」黄少天按着冰敷袋,含糊地嘟囔着。

「看不出你还挺大男人主义的。」喻文州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黄少天没有躲开,任他顺着发流一下一下地抚摸自己,喻文州感受着手上经过多次染发而显得有些粗糙的发丝,黄少天其实还是个孩子的想法久违地浮现出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少天。」

黄少天闭起眼,额头抵着喻文州的肩膀,轻声道:「我不喜欢她叫我的名字。」

「好,我让她别叫。」喻文州侧过头去,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际。

黄少天睁开眼,与喻文州四目相接,「Boss,如果你讨厌我了也不要赶我走好不好?给我一次机会,一次机会就好,我一定会改的。」

喻文州看着他近乎脆弱的模样,心里有几分不舍,「少天,我不会讨厌你,也不会把你赶出蓝雨的。蓝雨是你的家,没有人能把你从自己的家里赶走。」

黄少天垂下眼帘,看着喻文州衣袖上沾到的一根长发,「你开始厌倦我了,因为我要的太多。」

「不,我没有。」喻文州斩钉截铁地反驳,「少天,你怎麽会这麽想?」

黄少天哑着声,「你说过不对我说谎的,Boss。」

「我没有说谎,我对你说的一切都是实话。」喻文州拿开冰敷袋检查伤处,「如果我厌倦你,就不会在沈老找不到女儿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来替你冰敷了。」

黄少天的脸颊被冻得冰凉,瘀肿消下许多,痛楚也缓解下来,他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微笑,「你去忙吧,我也去帮你找找。」

喻文州笑着阻止他,「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今天先休息一下吧。」

黄少天点点头,倒回柔软的枕头里,又翻了个身脸朝下地把自己藏了起来。

门外传来敲门声,佣人呼唤他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扉传来,喻文州俯下身吻了吻黄少天的发旋,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别把自己闷死了。」

黄少天模糊地应了声,喻文州转身去开门,佣人递给他一个黑色的纸盒,他打开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Boss?」黄少天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对,翻身下床来到喻文州身边,在看见盒内的物品时也露出讶异的表情。「这是……」

一块黑色的丝质衣料丶一把黑色的卷发以及属於沈静的腕表。

黄少天愣愣地看着那些物品,喻文州连忙追问佣人收到纸盒的方式和时间,在得到是快递公司送来的答案之後又连忙加派人手去调查快递,最後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给沈老。

「是……非常抱歉,我们正在追踪小静的下落,是的,可能是遭到绑架,但目前还不知道是什麽人做的……不,少天已经尽力了,我可以保证,您不能因此要求惩罚他。」喻文州揉了揉眉心,停顿了好一阵子,黄少天几乎可以听见手机那头沈老的破口大骂了。喻文州不动声色地任对方发泄怒火,待咒骂与威胁平息之後之後才开口:「我会把小静找回来的,这点您不用担心。」

沈老又撂下几句话才挂了电话,喻文州苦笑一下,也收起手机。

「我不该激怒她的,对不起。」黄少天低头看着米色的地毯,看起来有几分沮丧。

「她对你说了什麽?」喻文州问道。

黄少天沉默良久,最後只吐出了两个字:「事实。」


Chapter IX

喻文州为了寻找沈静的蛛丝马迹而彻夜未眠,黄少天在沈老的要求下被禁止参与这个行动,黄少天知道自己被当成嫌疑人甚至是主谋了,只好自觉地去替喻文州处理蓝雨的事务。

他们一夜搜寻未果,沈静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沈老甚至动用了白道的势力,最後却只靠着监控录像找到被丢弃在荒山野岭的车辆,沈静依然不知所踪。

隔天一早,佣人在信箱里发现一个牛皮纸袋,袋子里装着喻文州送给沈静的红宝石项炼丶沈静的手机,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用龙飞凤舞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想要沈静,就用妖刀来换。

沈静的手机随即震动起来,来电号码喻文州十分熟悉——那是黄少天的手机。

喻文州接起电话,一个文质彬彬的声音响起:「你好。」

「你好,我是喻文州。」他回覆道。

「我是杨青,K帮杨家的最後的活口。」对方笑了起来,显然心情愉悦。「喻总贵人多忘事,我可以提醒你一下,就是被蓝雨妖刀灭门那个的杨家。」

喻文州心下一凛。作为长年的对手,他当然记得杨家。K帮是个以杨家为中心,家族式经营的黑帮,所以他当初给黄少天的名单上几乎罗列了所有杨家的成年人,唯一的漏网之鱼便是正在狱中服刑的杨青。

杨青在入狱前是K帮的行刑人,以不按牌理出牌丶手段凶残且热爱从精神及肉体两方面折磨受害者闻名,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却是一个就连杨家人都避之惟恐不及的神经病。杨青在数年前终於失风落网,杨家似乎反而松了口气,无意替他疏通,杨青被判了个无期,现在距离假释还远着,怎麽都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这样的意外让喻文州有些不安,但他依然保持着镇定,语调诚恳:「你想要什麽?沈静和这件事无关,你把她放回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要妖刀。他叫黄少天是吧?你们的感情好像挺好的,讯息记录的长度都可以赶上小情侣了。」杨青低笑数声,将手机递到沈静面前,让她报出自己指定的时间和地点,沈静的语气冷静,至少可以肯定她目前是安全的。「三天後你一个人带着黄少天到这里来,我可以把沈静毫发无伤地还给你。但如果我看到不相干的人,或者没有看到他,你就想想要怎麽对沈家交代吧。」

「等等,杨先生,你知道他只是听令行事……」

喻文州急道,但杨青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其他人我不在乎,但是谁手上沾了我妻子的血,我就要谁付出代价。」

「但是……!」喻文州想再进行交涉,但杨青立刻挂了电话,他连忙回拨,对方却已经关机,只有空洞的系统提示语音在耳边响起。

喻文州低咒了一声,身後却传来黄少天疑惑的询问。

「Boss?怎麽了?有沈静的下落了吗?」

喻文州有些迟疑,他们还有三天时间可以寻找沈静,最理想的状况下,他可以在期限内找到沈静,黄少天就没有必要知道这个可能存在的交易了——他知道黄少天会不惜一切去弥补自己失职造成的後果。

「Boss?」黄少天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又关心地问道:「你还好吗?收到坏消息还是怎麽了?」

属於喻文州的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他几乎要松了口气,却又在看见来电者是沈老的同时绷紧了神经。他接起电话,对黄少天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暂离一下,然後转身进了书房。

黄少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既然喻文州特地避开自己,他也不会这麽不知趣地去偷听。这通电话时间并不长,喻文州很快就收线回到客厅,神色如常地捧起黄少天的脸,仔细端详着原本伤处所在的地方。

沈静毕竟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那一巴掌造成的物理伤害经过一夜已经消弭无踪。

喻文州以拇指指腹摩挲着他光滑的脸颊,「你为什麽不躲?」

黄少天脸上的笑容狡黠,「她对我动手了,只要我没有回手,你就不会生我的气。」

喻文州挑高了眉,「你说了什麽,这麽确定我会生气?」

「我透露了一点点,就一点点……你在床上的表现。」黄少天乾咳了一声,「我保证下次不会了,Boss你别生气。你们找到沈静了吗?到底哪个脑残打歪主意打到沈家身上啦?这赎金也是有命拿没命花啊,这麽想不开的傻逼还真想认识一下呢,我欣赏他!」

「我们找到了弃车地点,还在进一步寻找她的下落。」喻文州轻描淡写地带过,也没有心情深究黄少天究竟说了什麽,「我先出门一趟,你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待在家?」黄少天皱起眉头,「Boss,我和你一起去,你已经交代过我要看好沈静,是我失职了,我会负责的。」

「沈静被绑架的消息还没有公开,目前的状况还不明朗,我担心若是消息外传会更难找到她的下落,麻烦你替我留意有没有进一步的发现。」喻文州停顿了片刻,看着黄少天无所畏惧地直视自己的眼神,最後还是补充道:「有些细节目前还不方便告诉你,过两天我再和你说明,好吗?」

黄少天看着他半晌,突然露出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伸出的手犹豫片刻後又收了回来,唇边的弧度又变得成熟而理智:「你有什麽需要就尽管告诉我,Boss。」

喻文州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勉强,「谢谢。」

黄少天对他挥挥手,折起了衬衫的袖子,准备面对那些令人头痛的文书。

喻文州自行驱车前往沈家,并在路途上试图分析理顺目前的状况。

如果杨青有绑架黄少天的能力,根本不需要冒着得罪沈家的风险绑架沈静,还特地通知沈老交换条件,藉此透过沈家对他施压,因此杨青应该势单力薄,对他来说沈静比黄少天容易对付。但是沈静难得落单一次就立刻遭绑,这是最近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人终於找到下手的时机,或者是一个更可怕的阴谋?

沈静一直将黄少天视为眼中钉,甚至就连原本对黄少天很是欣赏的沈老都态度丕变,从这点来看,他确实对黄少天太特别了,以至於让对方成为明显的靶子,甚至让他成了自己的弱点。如果沈静父女联合了杨家策划这起绑架……不,杨家和沈家的关系极差,两者为了一个黄少天就冰释前嫌携手合作的可能性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低得几乎可以忽略。

他让黄少天留在家中其实是担心沈老会不会袭击黄少天,擒获他作为和杨青交易的筹码。若是黄少天落到杨青手中,会发生什麽事?如果只是要黄少天偿命,杨青大可要求交出黄少天的尸体,所以那未必是杨青的目的——或许,他想做的事比要黄少天的命还糟糕。杨青就是因此声名在外的。

号志灯由红转绿,喻文州收回思绪,踩下油门,银色轿车呼啸而过时带起地上的广告纸,在空中飘扬片刻才缓缓落地。

被留在家里的黄少天对喻文州的状态多少有些担忧,同时也有些焦虑。但他知道自己的担心无济於事,不如把其他的事情处理好,让喻文州能专心在寻找沈静一事上。他进了沈静的办公室寻找需要的资料,看见所有的文件都依照年份和类别排放整齐,井然有序,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找到想要的东西,对比他总是把桌面弄得一团乱的状况,看来沈静还是对文书工作,甚至是对於收拾和整理环境拿手多了。

黄少天的眼前突然浮现沈静以标准的女主人做派指挥佣人布置喻文州宅邸的模样,他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连忙摇摇头把这个画面赶出脑海中。

他实在太容易受到沈静影响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沉不住气,也不会被沈静几句话就气得口不择言,导致现在这样的结果。虽然喻文州没有表现出来,但他知道沈静被绑带来的麻烦与困扰远远超出喻文州所表现出来的样子。

他不该这麽无能,这样的表现甚至不配成为喻文州的下属,他却还痴心妄想着要独占喻文州。

能不能有点出息啊,黄少天。

他这样想着,最後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埋头看起资料。

喻文州坐在沈家客厅的牛皮沙发上,啜了一口杯中栗红色的清透茶汤,云南普洱甘醇浓厚的茶香充盈唇齿之间,饶是喻文州平时没有喝普洱的习惯,也能品出杯中物实属珍品。

「好茶。」他放下茶杯,终於开口。

沈老冷哼一声,「你一个不喝茶的人,又怎麽知道茶哪里好?」

「我确实不懂茶,但对您略知一二。」喻文州只是淡淡地笑道:「能入得了沈老法眼的东西,又怎麽会是凡品?」

沈老哈哈大笑,「小喻啊,我就喜欢你会说话这点!」

喻文州不疾不徐地道:「沈老过誉了,我只是说出了实话而已。」

「这陈年普洱生茶可是千金难求,喝了一点少一点啊。」沈老抬起瓷杯,嗅了嗅茶香之後轻啜一口,半眯着眼品味着茶汤入口的喉韵,片刻之後才开口:「多年以前,小刘来求我的时候给我带了一块,我见他这麽有诚意便帮了他一把。当年那块茶饼就剩下这些喽。」

沈老看起来还没有要进入正题的意思,喻文州也不着急,继续和他迂回:「沈老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留意一下。」

「不用了,我的茶还多着呢,有求於我的人都知道该用什麽讨我欢心。」沈老呵呵笑着,摘下眼镜装模作样地擦拭起来,「你看,站得比别人高,收获就会比别人多一些,也比别人好一些。」

喻文州端起茶又啜了一口,在茶杯的半掩之下开口道:「沈老站得那麽高,不冷吗?」

沈老重新戴上眼镜,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有时候,你想爬得比别人高一点,就得牺牲一些别人不敢牺牲的东西,顾虑太多,优柔寡断的人是成不了大器的。」他拍拍沙发的扶手,发出几声闷响,「我这位置啊,可是我的妻子为我挣来的。她是个好女人,为了我们沈家无惧一切牺牲。」

喻文州明白了他在暗示什麽,只是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手里的白色瓷杯,不发一语。

沈老继续道:「小静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很珍惜她替我留下的一切,不管是这个沈家,或者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希望你明白,我不需要一个不分轻重,会为了儿女私情担误大事的人。我不知道你有多喜欢黄少天,但男人玩玩也就罢了,他配不上你,我想你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喻文州知道沈老非常欣赏自己,甚至把自己视为接班人,是因为沈老认为他们是同一种人。他为了蓝雨可以牺牲很多东西,沈老为了沈家也可以,他们都知道如何达到利益最大化,也乐於这麽做。

而最後功成名就,大权在握,换来的就是一室富丽堂皇丶满腹山珍海味和夜晚的孤枕难眠。

他看着沈老,下意识地笑了笑,「我会处理妥当,沈老请放心。」

沈老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办事我一向很放心。既然你都来了,就陪我喝喝茶下个棋吧!」

喻文州的动作一顿,随即站起身,动作流畅地扣上西装的扣子,「抱歉,营救小静的事刻不容缓,请容我先行告辞,他日得空时必定上门来向沈老讨教。」

喻文州此前还对於沈静被绑一事有所怀疑,现在已经几乎可以确认沈家参与了这件事,否则沈老不可能在此时还有闲情逸致邀他下棋——而沈老之前的谈话以及现在的态度就是让他表态的最後通牒。

沈老只是笑看喻文州离去,捧着茶杯啜了一口,满足地长舒口气。

与此同时,黄少天接到一通令人振奋的电话。他请那些隶属於他管理之下的兄弟们去寻找沈静的下落,其中一人在市郊寻访到一户人家,表示见过疑似沈静的女人。 

黄少天连忙加派人手到附近寻找蛛丝马迹,却辗转接到了杨青的电话。

「我是杨青,K帮杨家最後的活口。」他的开场白和给喻文州的电话一样,下一句却完全不同:「来让你血债血偿的人。」

黄少天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想笑,「杨家没有活口了。」

「现在的小孩真不懂事啊。」杨青似真似假地感慨一声,「去向你的前辈打听看看,他们会告诉你我是不是杨家人。」

黄少天无意追究这个问题,只是问道:「你想做什麽?」

「想要沈静完整的,活生生的回家吗?拿你自己来换。」杨青对他报了相同的时间和地点,还有相同的条件:「你和喻文州两个人过来,禁止武装,禁止埋伏,我只要看见一个不相干的人,喻文州就会後悔莫及。」

拿他换沈静?这个叫杨青的混帐还真他妈会玩!黄少天怒极反笑,语带讥诮地反问:「你要怎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杨青哈哈大笑,「这是喻文州要烦恼的问题。记得,三天後,下午两点,逾时不候。」

对方果断地挂了电话,黄少天先是一愣,才想起向手下询问杨青此人。他的脸色随着手下的禀报越来越黑,最後不得不踹了沙发一脚泄愤。

如果他有信仰的话,说不定会说沈静是他命定的劫数。他从一个喻文州不屑一顾的瘾君子成为他最信任的人,靠的就是扫荡K帮向沈家示好的那个任务,如今把他和沈静摆在一个天平上要喻文州抉择的,还是那个任务。

他不需要思考就可以知道喻文州会怎麽选择,喻文州都让他别和沈静较劲了,他也不会傻得期待喻文州会为了从他犯的错里保下他而和沈家撕破脸。

或者说,哪怕喻文州愿意这麽做,他都要阻止对方。他知道喻文州为蓝雨花费了多少精神与心力,也知道一旦沈静因此出了什麽事,沈老将会如何对付蓝雨,他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而陷喻文州及蓝雨众人於危机之中。

黄少天将资料往桌上一丢,大步跨出喻文州的书房,搜刮喻文州酒柜里所有的洋酒,拿个杯子就坐在客厅里喝了起来。

他打开一瓶红酒,嗅了一下便皱着脸丢在一边,跳过一瓶伏特加,最後目光落在一瓶波本酒上。

他没有喝酒的习惯,也没有研究,但这瓶看起来有点像是喻文州曾经倒给他的酒。

黄少天开了瓶,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端起杯子啜了一口,露出觉得恶心的表情,仍一口气将整杯酒喝了下去。辛辣的酒液将他的喉咙灼烧得隐隐作痛,黄少天在酒精的作用下涨红了脸,却因为想起自己和喻文州第一次的性事而傻笑起来。

当时他只要喻文州对着自己能硬起来就觉得满足了,现在的他却贪得无餍,恨不得取代沈静的位置,让喻文州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不需要去考虑利益,不需要考虑沈家,不需要考虑蓝雨。

他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现在他假装自己只要能待在喻文州身边就能满足,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喻文州认为他是特别的就够了。

而沈静不用争也不必抢,只要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和黄少天一起放在天平上,他就只能收获一场溃败。

喻文州回家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满桌子的酒和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看着酒瓶子发呆的黄少天。

「少天?」喻文州脱下西装外套,一旁的佣人默默地接过,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才退下,喻文州看了黄少天一眼,他上前查看他的状况。

黄少天坐在沙发上,抬头看来看着他半晌,突然伸手就着目前的高度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他知道了。这个念头刚闪过喻文州的脑海,他就听见黄少天闷闷地开口:「我接到杨青的电话。」

喻文州低下头,顺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抚过他的後脑杓,像是在安抚宠物一样,却一语不发。

黄少天见他不说话,便知道杨青的条件确实属实,但他只是把头埋在喻文州的怀里,让自己被属於对方的气息包围,贪婪地汲取属於他的味道。

没有沈静的味道。

良久,他才开口:「我没醉。」他停顿片刻,又道:「我不想让你对我最後的印象是醉醺醺又胡言乱语甚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讨厌鬼。而且你的酒真的太难喝了。」

黄少天依然没有抬头,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喻文州的心里某个角落彷佛要被这些日子以来积存的情感压得塌陷下去,但他只是拨弄着熟悉的亚麻色发丝,发现发根处长出的新发是暗棕色的。他已经想不起黄少天留着棕色头发是什麽样子了。

「少天,」他若无其事地开口,「你走吧。」

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思考过了,既然沈家容不下黄少天,那麽他只要把黄少天送离蓝雨,再表现出一些诚意,沈家就不会再针对黄少天穷追猛打,甚至不惜联合杨青这个恶名昭彰的变态——绑架一事或许有假,但杨青对黄少天的仇恨可不是做戏的。一旦他说服沈家放过黄少天,那麽沈老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继续成为杨青的筹码,只要他能舍得下黄少天,这件事就能圆满解决。

他是个好棋手,当然懂得有时为了顾全大局,就必须牺牲些什麽。

黄少天猛然抬起头来,「走?走去哪?」

「离开蓝雨,去别的地方好好生活。」喻文州笑了笑,伸手帮他把遮住眼睛的一缕浏海拨开。「你可以做点生意,有什麽需要尽管告诉郑轩,我会让他帮你打点好一切。」

「我不走。」黄少天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为什麽要我走?Boss?你……你不要我了?我犯的错我会弥补的,你接受杨青的条件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了,Boss……」

「少天,你落到杨青手里会死的。他以折磨他人为乐,在他手里没命都算是好的,你不能去。」喻文州的指尖滑过他额角那道浅疤,显得眷恋不舍。「离开蓝雨,再也不要回来,这样你才能平平安安的。」

黄少天看着他,语气一沉,「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Boss。」

喻文州与黄少天目光相对,喝了酒的黄少天脸颊和眼角都微微发红,臻果色的眼睛泛着水光,他可以想像此时的黄少天若是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会是多麽灵动好看,但黄少天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抱歉,是我的错。」

「为什麽要道歉呢,你没做错事啊。」黄少天的吐息中带着醉人的木质香气,喻文州分神地想:他喝的是那瓶波本。「你是蓝雨的Boss,你知道怎麽做才是对蓝雨最好的,你的选择总是最合理的,你知道你不该把我送走。」

喻文州在心里微微苦笑。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现在就应该不顾黄少天的反对将他送离,而他当初就应该拒绝黄少天要求的奖励,那一场性爱所带来的和付出的都比他想像得还要多得多。就算不拒绝那场性事,他也应该拒绝黄少天留宿的要求,他对黄少天真正的让步就始於那句晚安。

喻文州低下头去,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道:「少天,你走吧。」

黄少天扬起脖子,在他的嘴唇印下轻若羽毛的一个吻。「我就问问,Boss你比较喜欢沈静还是我?」

喻文州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怔愣了片刻之後才答覆:「当然是你,少天。我已经说过了,沈静只是……」

「你不用解释,Boss,我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黄少天打断他,「我不走,Boss,我知道你们要在哪交换,除非你现在把我拘禁起来派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我,否则你没办法阻止我。」

喻文州轻叹口气,「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别担心,Boss,」黄少天笑了起来,「我不怕。比起杨青,我更怕离开你。」

他没有选择馀地,即使他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葬送掉一条小命,但若是他不答应,他马上就会失去喻文州。

他可以失去自己,但他不能失去喻文州。

喻文州看着他,黄少天的眼神还是明亮的好似燃烧着火焰。

「少天……」喻文州轻声道,黄少天拉住他的领带阻止他拉开与自己的距离,顺势便吻了上去。



后续请戳字数很够意思只要一篇的长微博

或者不老歌小气鬼的part1不老歌竟然只有八千字只好再发一篇的part2



>TBC<


一日约会那段我犹豫了好几天要不要删,最后瞎瞎把它救下来了(X),感谢瞎瞎(喂

12 Sep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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