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囚徒困境(全)

使用前注意事项:

1.哨兵/向导paro,自我流世界观。

2.开放式结局。

3.狗血注意。

前面修过稿了就一起贴……



1.

喻文州捡到黄少天的那晚大雪纷飞,鹅毛般的雪片刮得他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还是靠着自己的精神体才找到几乎被落雪覆盖的青年。

驼鹿在一块几乎被雪掩埋的黑色石头边踏了踏前蹄,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无形的气息,喻文州摸了摸它的脸表示赞许,上前查看状况。

黄少天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衣,一动不动地倒卧在雪地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块随处可见的岩石。原本蜷缩在黄少天身边的精神体雪豹压低了修长矫健的身躯,在喻文州身前无声地低吼,尾巴一下一下地拍击着地面,威胁和保护的意味十足。

喻文州让自己的精神体在一旁等着,蹲跪在雪豹面前,伸出手对它释出善意,雪豹却往后急退了两步。他仍然维持相同的姿势,脸上微笑未减,和善地看着那名哨兵的精神体,温声安抚:“别怕,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雪豹的尾巴用力甩了两下,又把身体压低了些,喉间发出嘶哑的低吼。

这天是近百年来最低温的一晚,喻文州的吐息都带着一层白雾,但他仍然带着微笑,朝豹子伸出手的姿势依旧一动不动,雪片落在他的睫毛上,冻出一层白色的薄霜。

他们僵持许久之后,雪豹朝他走近了些,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冻得快要没有知觉的手。

喻文州摸了摸雪豹的脑袋和下巴,朝手心哈了几口气,将黄少天翻了过来,蹲在身边检查他的状况。黄少天身上没有外伤,倒是衣料粗糙得能磨破肌肤,这样的衣服别说普通人不愿意穿,对一个五感敏锐的哨兵来说简直可以算是一种折磨,任何一个受到塔的管束和照顾的哨兵都不可能穿着这种衣服。

喻文州掀开他的袖子,黄少天的手腕上没有塔会给每个哨兵和向导都打上的ID和部队标志,他又试图感知黄少天的意识,仍然没有任何收获。他看了一眼蜷缩在自己的精神体身边,看起来有些恹恹的雪豹,当机立断地联络了塔。


2.

蓝雨是一支由哨兵、向导和普通人组成的部队,负责戍守诺亚城的边疆,以防止墙外的变异生物和异人入侵这座在末日浩劫后成为人类生存希望的方舟之城。

诺亚城是人类为了躲避末日建造的巨型城市,由于资源有限,只有被认定为菁英的人才能获得进城的资格,那些被判定为不够优秀的人类以及许多动植物在末日中大量死亡和变异,诺亚城外的环境也变得更加严酷,终年飞雪,几乎长不出任何植物。变异物种似乎凭借着生存本能得知城内拥有更好的环境而疯狂袭击城市,在城外侥幸存活下来的人类不但必须面对严苛的生存环境,同时也必须与这些大型异兽进行夺取资源的战争。

哨兵和向导的与众不同便是在此时被发现的,诺亚城在确定他们的作用后成立了塔作为管理组织,以入住城市的权利吸收了大量的哨兵及向导,这些便是方舟之城内的第一批哨兵和向导。塔吸收野外哨兵和向导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今日,但目前已超过三十年没有野生的哨兵和向导被发现的记录,城内的哨兵和向导都是第一代的后人。

那些没能获得城市居住权的人类大部分都成了异兽的腹中食,只有少数人类存活下来,成为诺亚城居民口中的异人,在末日过去百余年后的现在,这些已经适应野外严酷环境的异人成为诺亚城的最大威胁。

喻文州刚被派到蓝雨的第一年,看着那些和自己别无二致的异人时,偶尔会产生一些颇为奇妙的感觉。但是他在方舟之城内出生长大,他的家人和朋友都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在眼见一名向导惨遭异人斩首后,喻文州开始明白在生存的问题之前,所有的伤春悲秋都是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

喻文州再次想起当年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在第二次见到黄少天的那个晚上。黄少天后来被送到塔里接受治疗,听说他清醒之后忘了大部分的事情,或许是感知严重过载带来的后遗症。

他们收留了这个野生哨兵,黄少天的能力足以凌驾于大部分的哨兵之上,塔自然巴不得能为自己所用的战力越多越好,在训练一年后便替黄少天媒合了一个身在边境的向导,名正言顺地将他派往亟需高级哨兵的蓝雨。

黄少天到蓝雨报到的第一天,喻文州正因为一桩发生在蓝雨内部的谋杀案忙得脚不沾地,他带着哨兵宋晓在案发现场企图和被谋害的向导进行对话,然而任凭宋晓如何努力,都无法看见那位向导的鬼魂。

宋晓对喻文州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的时候,黄少天推门进来了。

“晚上好!不好意思我途中有事耽搁了一下到达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晚了一些……”黄少天精神奕奕地打了声招呼,视线随即落在沙发上被血液染红的污渍,惊讶地瞪大了眼:“卧槽……那该不会是我的向导吧?你们连个向导都保护不好?S级的向导多难找你们知道吗!”

他的精神体雪豹跟在他身后进了门,在沙发附近徘徊了几圈后,对黄少天叫了一声。

喻文州和宋晓有些怔愣地看着他,黄少天卷起左手的袖子,展示出上面的ID和属于蓝雨的标志:“我是黄少天,S级哨兵,今天到蓝雨报到。”

自我介绍完之后黄少天便自顾自地查看起案发现场,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和谁对话似的,还差点一头撞上宋晓而毫无自觉。喻文州想起了当年自己是怎么在冰天雪地中找到了对方以及对方的来头,但只是示意众人替黄少天清理出一个没有障碍物的活动范围,静待黄少天从感官蔽障中恢复。

片刻之后,黄少天抹抹脸脱离了感官蔽障的状态,抬头便看见喻文州笑看着自己,他怔了怔,撇开脑袋。

“你还好吗?”喻文州关心地询问,但黄少天没有理会,兀自报告了自己的发现。

“死者表示凶手身形和我相仿,凶器是一把短刀,”黄少天比划出武器的长度,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凶手站在她身后,用刀抹了脖子,然后她倒在沙发上,就是她陈尸的地点。凶手行凶后就从窗子逃逸,她没有看见正面,窗外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但是短刀上的纹路很少见,根据死者描述应该是大马士革钢制品,你们验过伤口的残留物了吗?”

喻文州翻看着手上的验尸报告,黄少天说的和他们从尸体上能获得的资讯基本一致,伤口还没有进一步的检验成果,但黄少天描述的手法和武器与在边界流窜已久的一位杀手符合。“报告明天才会出来……你能看见她?”

“能,凶手用了某种特殊的物质阻断了哨兵对鬼魂大部分的感知,感知能力不足的哨兵便无法发现死者的灵魂。”黄少天不咸不淡地开口,“鉴于可能的凶器和阻断感知死者的手法,我判断凶手是边境杀手流木。”

“我同意你的判断。”喻文州点点头,黄少天却冷哼了一声。他并不在意黄少天有些恶劣的态度,反而伸出手,“我是喻文州,蓝雨分队的队长。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没能好好地接待你。”

黄少天直接无视了他的手,“算了吧还是正事要紧,我也没期待过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能有什么盛大的欢迎会,不过刚来报到就看见我的向导死在自己家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黄少天摸摸鼻子,颇为苦恼皱起眉头。他和向导还没见过面,在塔里时和对方透过通讯系统说过几句话而已,实在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因此失去向导对他来说确实是件困扰大于感伤的麻烦事。

喻文州了然地点点头,“这件事我已经通报上去了,塔那边会再为你媒合适合的向导……在此之前,我会协助你。”

“你没有哨兵吗?”黄少天上下打量着他,眯起眼问道,他的精神体在喻文州身上嗅了嗅,歪着脑袋的样子看起来比主人可爱多了。“在这向导资源稀缺的年代竟然有单身的向导?总不会是实力太差没人要吧?”

宋晓因为他的发言皱起眉来,停在他肩上的精神体黑鸢发出一声长啸,黄少天的雪豹不甘示弱地低吼了一声,压低了身体,以狩猎姿态虎视眈眈地瞪着黑鸢。

“夜雨乖。”黄少天揉了一把雪豹的脑袋,又搓搓它的脸颊逗弄着精神体,随口道:“不好意思啊我就随便问问,这一年在塔里我就净学这些东西了,要是这问题很敏感不该问的话你们就当我没提过吧,千万别介意哈!”

他这么说,喻文州反而笑了起来,收回被冷落已久的右手,“不是什么敏感问题,蓝雨这边等级低的哨兵比较多,没有配给向导的哨兵就由我在不结合的状况下负责安抚他们的情绪。”

闻言,黄少天皱起脸来:“处理这么多哨兵的情绪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你们可别把我和低级哨兵相提并论,要是负荷不来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不行不行,反正我没向导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算了吧不用你帮忙,我还想活久一点呢。”

“那样很难受吧?”喻文州只是对他笑了笑,“放心,不会让你出事的,我保证。”

黄少天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哼了哼。


3.

黄少天双手持刀,在异兽的背脊上尽力保持着平衡,抓准了时机将长刀送入异兽肩胛骨之间的弱点。

异兽仰天长啸,他抽了刀就直接从三层楼的高度一跃而下,喻文州连忙让自己的精神体去接住他,驼鹿撒开腿一路狂奔,正好让黄少天落在自己隆起的背脊上,同时最后一只入侵的异兽在他身后轰然倒地。

黄少天摔得不轻,一阵手忙脚乱之中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驼鹿的角,稳稳地趴在喻文州的精神体背上,高兴地赞道:“接得好,索克萨尔!”

索克萨尔仰着脖子鸣叫一声,将黄少天送到喻文州身边,后者从比自己还高的鹿背上一跃而下,还摆了个帅气的落地姿势,得意洋洋地笑道:“队长队长我是不是帅得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黄少天加入蓝雨将满一年,一开始那副优等生鄙视吊车尾的姿态确实不太讨喜,但随着合作次数的增加,黄少天对喻文州的态度也渐渐转变,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昼同行夜同寝的地步,两人不但在战场上默契十足,私底下感情也好得几乎不分彼此,蓝雨众人皆认为只要媒合申请通过,他们未来必定是一对幸福美满的哨兵和向导,对此皆抱持着喜闻乐见的态度。

喻文州对他的滥用成语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一边检查他是否受伤了一边开口:“是是是,少天最帅了。”

“队长你太没诚意了。”黄少天不满地哼了一声,雪豹却走到喻文州的脚边,尾巴在他腿上来回扫动,“卧槽,夜雨你这叛徒!快过来谁准你向队长撒娇了!”

雪豹甩了甩尾巴,没有理会他,喻文州确认黄少天完好无缺后笑着蹲下身来搔了搔它的下巴,“夜雨今天也辛苦了。”

黄少天的精神体在他怀中蹭了蹭,像所有猫科动物一样发出觉得安心和舒适的呼噜声。

在返回蓝雨营区的路上,喻文州突然开口:“少天,我递交了结合的申请。”

黄少天一愣,“队长想找固定的哨兵了吗?这样也好……比较安全,你也不会太累,即使是低级哨兵一次处理这么多人的情绪和感知问题也挺辛苦的,更别说还有我呢,高级哨兵对你来说负担也挺大的吧。”

“是啊,长期下来确实有些吃不消。”喻文州面带微笑,一如黄少天最熟悉的样子。

黄少天抿着嘴点点头,却没有追问细节的意思,喻文州有些意外地扬起单眉,“少天不问问我申请的对象是谁吗?”

他却沉默了片刻,言不由衷地道:“队长你想找什么哨兵是你的自由嘛,我不会干涉你的你放心哈哈哈哈。”

“是这样啊。”喻文州还是对他笑了笑,黄少天想说什么,但喻文州只是经过他的身边,兀自朝营地的方向走去。


4.

喻文州申请媒合一事后来就这么不了了之,黄少天没有再问,喻文州也不再提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一如从前,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黄少天依然和他形影不离,就像每个哨兵对待他们的向导那样,但喻文州依然发现黄少天在……躲着自己。这么说不太准确,但即使喻文州没有哨兵那样敏锐的感官,都可以感觉到黄少天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同,更别说黄少天面对他时隐约筑起的那层精神障壁了。

不只哨兵,就连普通人面对陌生人或是不信任的对象时,都会本能地筑起一层精神障壁,这层障壁依照各人能力会有牢固程度的区别,也可以透过训练加强,黄少天的状况看起来像是出于本能的戒备,也就是说,黄少天在提防他。

这让喻文州觉得不适,他也不打算任黄少天就这么躲着自己。

“少天。”午饭时间,喻文州端着自己的餐点在黄少天的对面坐下,他的精神体正在外面的公开空间里试图逗弄黄少天的雪豹。

黄少天的餐盘中仍是一片惨淡的水煮和清蒸料理,喻文州曾经尝过哨兵的食物,对普通人和向导来说,称其为清淡都是一种赞美。黄少天也偷吃过他的餐点,后果是喝掉了足足两瓶矿泉水,撑得吃不下饭,但在看见普通餐里出现看起来美味或新奇的菜色时,黄少天往往都还是会作死地尝上一小口,此时喻文州就会打开矿泉水瓶,等着他的召唤,并且借此获得一个黄少天的拥抱和“队长最好了”的赞美。

这确实挺幼稚的,但喻文州不在意为了黄少天幼稚一把。

“队长?”黄少天从食物中抬起头来看向他,眼中有一闪即逝的讶异,“你今天中午不是得开会吗怎么有空来食堂吃饭,今天食堂的菜色真心不怎么样啊水煮秋葵这种东西对哨兵来说真的太残忍了,你知道秋葵那种毛茸茸又黏呼呼的口感在哨兵嘴里被放大了几百倍是什么感觉吗!”

“如果不是会议临时改期,我是不是又得等到下次巡逻才能看见你?”喻文州没有被那些言不及义的废话转移焦点,黄少天这个小把戏一向对他没有用。

黄少天快速计算了一下,他和喻文州的小组每隔八天有一次巡逻任务,下次是在两天后。“那也没有多久了嘛,队长你这么快就想念我了吗?但是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听说塔又派了一个哨兵过来,好像明天会到?是不是你上次媒合申请的对象?啊啊,好好奇队长会挑选怎么样的哨兵呢!”

“瀚文是来实习的,他还是个孩子。”喻文州解释,哨兵和向导的结合分为精神层面和肉体层面,稳固的结合关系应该兼具两者,他可没兴趣对小孩下手,更何况卢瀚文是个连精神体都还没成熟、尚且不具备结合能力的哨兵——比起这个,黄少天的反应似乎有趣多了。“少天很在意我的哨兵会是谁吗?”

“这不是废话吗,关爱队长人人有责啊!”黄少天随口道,像是要掩饰尴尬一样低头扒了几口饭进嘴里,却在下一秒全都吐了出来,皱着脸接过喻文州递给他的水,一口气灌掉一瓶才长出了口气,不满地大声抱怨:“我的饭里掺了什么东西,酸得我的牙都要掉了!食堂的人能不能走点心,哨兵能吃的东西和不能吃的东西都分不出来吗,我要投诉他们!”

“是我放的,糖醋鱼。”喻文州露出一个习惯性的微笑,“你有心事,少天,才会连我往你的碗里夹菜都没发现。你在想什么?”

黄少天以飞快得可疑的速度摇摇头,“没事,没什么。”

“你这几天都没找我,头不疼吗?”喻文州问道,哨兵能够接收到的感知讯息太多,这些讯息垃圾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先是会造成头痛等生理上的不适,最后演变为感知过载,等级越高的哨兵累积讯息垃圾的速度就越快。以往黄少天常待在他身边时,他可以很轻易地引导对方摆脱那些不必要的感知,至于现在……他都快一个礼拜没看见黄少天了。

“唔,”黄少天用食指的指节蹭了蹭自己的脸颊,“我建立了一层屏障,自我保护用的,你知道在我到塔里受训之前一直都过着没有向导的生活,大概算是一种本能吧哈哈哈,总之队长你不用担心我没关系,你最近太忙啦我也不好什么事都麻烦你啊。对了,之前发出的那张流木的通缉令怎么样了?”

自我保护?是保护自己避免感知过载,还是避免他人察觉他的情绪?

喻文州这样想着,没有理会黄少天明显想扯开话题的提问,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质疑,却只是淡淡地开口:“如果你觉得我不适合作为你的向导,可以额外提出媒合申请,你这一年的记录很好,塔会愿意替你找一个足够优秀的对象。未结合的哨兵太不稳定了,你需要一个只属于你的向导。如果你陷入疯狂状态,不管对你还是对蓝雨而言,那都是一场灾难。”

“那对你来说呢?也是一场灾难吗?”黄少天又喝了口水,问道。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喻文州微微颔首,“也是我的灾难。”

“知道了,”黄少天道,垂眸避开了喻文州的视线,“我会好好考虑的。”


5.

黄少天虽说会好好考虑,但是一个月过去了仍然毫无动静。喻文州虽然希望黄少天成为自己的哨兵,但也不是非得要对方不可。黄少天有什么事在瞒着他,无法全心信任对方的哨兵和向导即使结合了也不能发挥实力,这对于在边境服役的他们来说是一件危险至极的事。

没有什么事比生存更重要,这是喻文州作为向导学会的第一件事。于是他看着塔送来的媒合申请,认真地考虑起来。

以向导来说,他的年纪不小了,塔那边催得有点急,最近送来了不少优秀哨兵的资料让他挑选,比起那些还没见过面就注定和另一个哨兵绑定终身的向导,这已经是塔对一个难得的高等向导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他也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

要一起过一辈子的话,最好是找个活泼点的,话多一点也没关系,看起来大剌剌的但其实挺细心也不错,笑容有活力一点,偶尔会犯傻也挺可爱的……

一个毫不意外的人选浮现在脑海中,喻文州苦笑了一下,索性收起那些资料。毕竟是放了感情的对象,即使他一向理智,并且是善于控制情绪的向导,也难以说放就放。

或许他可以和黄少天再谈谈,就趁巡逻时——敌袭警报!

喻文州的思绪突然被一阵尖锐的鸣响打断,精神体在他身边长鸣一声,显得有些躁动。

两长声是异人入侵。他的脸色微变,匆匆丢下文件就飞奔出门指挥战局。

“队长!”卢瀚文拎着一柄重剑匆匆朝喻文州跑来,第一次遇上异人,他显得有些紧张。

“瀚文,别担心。”喻文州拍拍他单薄的肩膀,安抚道。卢瀚文抿着嘴点点头,在向导的引导下放松了一些。喻文州转头查看四周,却没有见到理应和卢瀚文在一起的黄少天,“少天呢?”

“训练结束后少天前辈说他有点不舒服去休息了,应该在房间里。”卢瀚文道,“我去找他!”

“注意安全。”喻文州叮嘱了一句,便专注在入侵者上了。

异人中没有哨兵和向导的存在,因此他们的能力可以带来不少优势,然而最近异人在城外发现了某种可以用作冶炼大马士革钢的稀有矿物,大马士革钢打造的武器号称无坚不摧,在黑市的拍卖会里时常卖出令人咋舌的高价,异人已经透过黑市换取了许多城内的物资和武器,为蓝雨带来了不少麻烦。

这次入侵的异人数量比起以往大幅下降,但是各个装备精良,有些武器甚至连他们这些正规部队的成员都没见过。喻文州率领着蓝雨众人耗费了不少精力才将他们击退,纵使他是平时不上火线的向导都不免挂彩,精神体也疲倦地蜷缩在一旁休息,黄少天的雪豹则蹭在驼鹿身边,似乎很是担心。

被卢瀚文匆匆叫醒的黄少天有些不在状态,一脸疲惫地将俘虏到的异人交给卢瀚文上铐,便匆匆朝喻文州的方向跑去。

“队长——”他才开口,就听见一个微弱的金属撞击声,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于是他几乎想也不想,本能地就朝喻文州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将对方护住。

一阵灼烧般的痛楚从他的后背蔓延开来,高温的金属弹头停留在他的体内,浓稠而温热的血液从伤处汨汨流出,而他的耳边响起了雪豹与驼鹿愤怒的长啸,还有喻文州惊慌地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他的身体落在喻文州的怀里,柔软、温柔而暖和。


6.

取出子弹的手术之后,医生好像惊魂未定似的,不断向喻文州强调“只差三公分就要打中心脏了”,“能活下来真是撞了大运”等等,喻文州只是守在病床边静待黄少天清醒,什么也没说。

而黄少天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急忙追问:队长你没事吧?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中了一枪。

喻文州握着他因为输液而显得冰凉无比的手,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个哨兵他再也不想放手了。即使黄少天对他辩解说那只是哨兵保护向导的本能,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

黄少天伤愈后,喻文州重新递交了媒合申请,那份文件最终辗转流落到了黄少天手上,只要他签名同意,他们就是一对合法伴侣了。

黄少天看着文件上喻文州的签名半晌,最后开口问道:“队长,要是我死了,你一个人也能好好过日子对吧?”

喻文州皱起眉,想问黄少天为什么这么问,也想调侃他太悲观,但是黄少天看着他的眼神太过认真,最后他只能点了点头。

黄少天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在同意书上唰唰两下就签了自己的名字,脸上随即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恍然间,喻文州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某个对黄少天动心的瞬间。


7.

他们结合的时候,喻文州第一次看见了黄少天完整的精神世界。

他看见一座白色的石造阶梯,阶梯围成四方形,中间是空心的,看起来像是一座堡垒。阶梯似乎一路往下,这个白色方形堡垒的中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而周围空无一物,就连黄少天本人都不在那里。

“少天?”他疑惑地唤了声,但是没有任何回复,回音在阒黑的空间里来回撞击,模糊了这个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名字。

喻文州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沿着阶梯拾级而下,他相信至少黄少天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阶梯的数量很少,没几步就能走完一层,但他一直走到额际冒出的汗水滴落在阶梯上洇出圆形的水渍,都没有看见任何不一样的景色,当然也没有看见黄少天。

喻文州又走了一阵子,发现阶梯上的水渍越来越多,就连他面前的阶梯上都落满了圆形的水痕,就像是一个人在这里甩掉了身上所有的汗水……或是,一个人反复经过了这里无数次。

他考虑了片刻,掏出随身的小刀在阶梯上做了个记号,又走了一段时间,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他便会经过这个记号,这证实了他的猜测——

潘洛斯阶梯。

喻文州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他也曾见过某些哨兵的精神面貌,那些人的世界不尽相同,但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丰富,无论是色彩丰富,或者是拥有各式各样的物种、建筑,全都是多姿多彩的,这样单调的世界他只在教材里那些具有精神疾病的哨兵身上看过,但即使是那些哨兵,他们的自我也是存在于那个单调世界里的。

这让喻文州忍不住担忧起来,他又唤了一次黄少天的名字,他的声音很快就撞上了不存在的墙壁,不断在这个空间里回荡。在回音消失、世界回归沉寂后,他才听见黄少天的声音从阶梯中间的黑暗区域响起。

“队长,你快出去,我不想伤害你。”黄少天这么说道,喻文州的视线同时被一片黑暗包围,然后他就被隔绝出了黄少天的精神世界。

喻文州摸了摸有些发晕的脑袋,在重新分配给他们的双人房里,没有看见本该在自己身边的黄少天。


8.

喻文州开始习惯睡前开启白噪音换得黄少天一夜安眠的生活,开始习惯黄少天抱着自己的脖子像他的雪豹那样蹭蹭自己并表示这是“做记号”的起床仪式,也开始习惯黄少天空无一物的精神世界。

他被黄少天驱逐出精神世界后,在阳台上找到了正在抽烟并把自己呛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黄少天。尼古丁和焦油对哨兵来说都太过刺激了,喻文州想也不想便一把抢过烟,扔在地上踩熄。而那个很可能来自方舟之城外的世界的青年在阳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喻文州的驼鹿在黄少天身边焦躁地来回踱步,雪豹却不见踪影。

喻文州发现不对劲,连忙上前安抚对方,他紧握着黄少天的手,亲吻对方的额头、脸颊和嘴唇,透过专属已结合哨兵的方式疏导对方濒临过载的感知。

喻文州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让黄少天冷静下来,他被对方那些难以言明的晦涩情绪冲刷得浑身脱力,但还是一边替黄少天擦去脸上被呛出的泪水,一边关切地询问:“少天?发生什么事了?”

黄少天看着他的眼神湿润又脆弱,喻文州觉得心头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吻了吻对方的头发,柔声安抚:“别担心,没事了,有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黄少天张了张嘴,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里,声音破碎:“队长,不要讨厌我……”

闻言,喻文州一愣,随即将黄少天的话语与自己方才所见的精神领域连结起来,认为黄少天大概是担心他看见了那样异常的状态会产生厌恶和反感,或许黄少天之前推拒结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样的联想又让他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痛。

“少天,我不会讨厌你的。”他一边开口,一边来回轻抚着黄少天紧绷的背脊,“别担心,别胡思乱想,你需要冷静下来,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因此讨厌你的。”

那时黄少天对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便逐渐归于平静,恢复了平常的状态。而三个月之后的喻文州简直想回到当时狠狠抽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几巴掌。

黄少天是个骗子,叛徒。


9.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喻文州还记得黄少天那晚给了自己一个异常热情的晚安吻,然后他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当他感知到强烈的恐惧、悲伤、愤怒、怨恨及痛苦从梦乡中惊醒时,推开房门便看见蓝雨的营区沐浴在火光与哀嚎之中,而警报器并没有响起。

他当时还十分可笑地担心黄少天的状态,但他找到的是个对宋晓开了一枪,将刀架在卢瀚文的脖子上威胁他的黄少天。

那把短刀的刀刃上是罕见的穆罕默德纹,那正是由大马士革钢打造的武器最明显的特征。

“给我闸门密码,队长。”黄少天的眼神冰冷且锐利,丝毫不带感情地看着他,那个喻文州所喜爱及珍视的黄少天不见了。

诺亚城通往城外的最主要的道路被一道厚达三公尺的金属门封锁起来,在末日之后就不曾开启,只有蓝雨的队长知道开启那道闸门的密码,也只有他有开启闸门的权力。

黄少天正是为此而来。

喻文州抿着嘴不说话,如果他交出密码,那么异人甚至异兽就能大举进攻诺亚城,城里住着上千万人,他可不能这么做。

“黄少你别这样好吗,这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是你的朋友,不是敌人啊!”卢瀚文用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开口,脸上充满了眼泪,他知道自己不该哭,但是泪水就是不受控制地一直往下掉,一直亦师亦友的黄少天反戈相向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件太过难以承受的事。

“瀚文,不要哭,我们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宋晓捂着腹部不断淌血的伤口,略显虚弱地对卢瀚文叫道。

喻文州正在试图闯入黄少天的精神领域,但黄少天建立了一层极为牢固的精神障壁将他阻隔在外,就连他都不知道黄少天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就像他不知道黄少天能对蓝雨刀剑相向一样。

黄少天见他不语,将被自己挟持着的卢瀚文往地上一扔,手中的短刀几乎是同时就贯穿了卢瀚文的小腿,将小孩像个标本似的钉在地面上,又在卢瀚文的惨叫声之中再度对宋晓开了一枪,他甚至都没有看两名伤者一眼,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喻文州。

这枪准确地擦过宋晓腿部的大动脉,鲜血很快就从伤处奔流而出。

“密码。”黄少天冷声道,喻文州一时之间竟无法回想起黄少天平时对自己说话时那种热情而活泼的语调。

黄少天的枪口转而对准卢瀚文的脑袋,在他扣下扳机前,喻文州终于开口了:“先给宋晓治疗。”

“队长!”宋晓和卢瀚文异口同声地叫道。

黄少天左手在口袋里掏了掏,丢出几卷纱布和绷带给喻文州,“你来,别想搞鬼。”

“我还能搞什么鬼?”喻文州苦笑一声,没有再理会黄少天,而是专心地替宋晓止血。“其他人呢?”

宋晓咬牙忍耐着痛楚,回答:“都受伤了,郑轩倒在自己的房间里,景熙晕过去了,不知道被他捆在哪里,李远的房间是起火点,我也没看见他。”

喻文州的脸色随着宋晓吐出的每个名字越变越黑,黄少天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冶炼炉里,又像是被丢进了冰山之中。

他知道,喻文州在生气——当然了,谁这样被自己的枕边人捅一刀都会生气的,他也没有那么天真地期待喻文州真的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因此讨厌你”。

“景熙在哪?宋晓需要正确的治疗,要是他们之中死了任何一个人,你都别想知道密码。”喻文州勉强将动脉的伤口止了血,一边擦拭着手上的鲜血,一边道。

黄少天瞥了他一眼,并在卢瀚文趁自己不注意想抽出小腿上的短刀时,将刀钉得更深。“你搀着宋晓,跟我来。”

卢瀚文紧咬着牙,痛得浑身发抖却不愿意多吭一声,喻文州担忧地看向他时,他还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领着喻文州和宋晓到自己关着徐景熙的房间,医生已经清醒了,正一下一下地用肩膀撞门企图逃脱。

“队长!宋晓!”捆绑着徐景熙的绳子一被解开,他就连忙冲向一身狼狈的两人,甚至不愿意多看黄少天一眼。

黄少天冷漠地看着他们,企图对将自己重重包围的敌意视而不见。

“还有瀚文。”徐景熙处理完宋晓的伤口之后,喻文州要求道。

黄少天没有说话,只是将三人分别双手反绑地捆在椅子上并将门反锁之后回到原处,却只看见满地的血迹,卢瀚文和他的短刀都不见了踪影。

大意了。黄少天“啧”了一声,沿着滴落在地的血迹追踪到逃走的卢瀚文,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拎了回来。

卢瀚文无力地对他拳打脚踢,黄少天觉得有些烦躁,反扭着他的手,将他扔进捆着徐景熙的屋子里。

黄少天解开徐景熙的绳子,让他替卢瀚文包扎完伤口后,又分别把两人捆了回去。

门外有人用某种特殊的节奏敲了门,是两个全副武装的异人,押着郑轩和李远进门。黄少天让他们看守着房里的伤患,然后解开了喻文州的绳子,押着他来到控制中心。“现在可以给我密码了?”

喻文州瞪了他一眼,黄少天努力不去想这个眼神里包含了多少仇恨。


10.

当黄少天发现索克萨尔一直不见踪影时,为时已晚。

那扇厚重的金属闸门在喻文州键入密码后先是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然后震耳欲聋的轴承运作声便响了起来。被覆在闸门上的百年积雪已经凝结成一块巨大的冰山,闸门开启时似乎地面伴随着冰块碎裂的声响剧烈震动着。

门开启的速度很慢,这扇门当初的设计就是只进不出的,一旦放下了就没想过重新打开,但随着闸门一点一点地升高,外头的风雪、阳光和异人的惊呼声与异兽的咆哮声透过缝隙涌入时,黄少天觉得稍微松了口气,那些针对他的巨大的敌意和负面情绪让他有些疲惫,他捏了捏鼻梁,感觉喻文州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将无数把冰刀扎进他的身体里。

有些迫不及待的异人在闸门刚开了一个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时就试图钻过那扇门,他们全身上下都是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却在第一次见到墙内的世界时兴奋得又叫又跳,而边境的居民恐慌地看着百年不动的厚重金属门开启的缝隙越来越大,四处尖叫、逃窜,甚至试图攻击异人。

异人不甘示弱地反击,双方很快就战成一团,异人却凭借着精良的武器展开一场屠杀。

在涌入城内的异人越来越多,战火四处蔓延之时,伴随着一声金属断裂的巨响,闸门迅速地下落,撞击地面时震耳欲聋的声响掩盖了在闸门底下还来不及逃出的人发出的惨叫声。

索克萨尔领着一队人马,斩断了闸门的铰链,它踏着冰雪,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黄少天在它身后看见了王杰希、韩文清、周泽楷等S级哨兵。


11.

这场仗打得异常艰辛,尽管有其他部队的强力驰援,入侵的异人战力却远远超过他们以往对异人的了解,配合那些重型武器……用韩文清的话来形容,就像是和配备了重火力的哨兵兵团打群架。

这句话让喻文州灵光一闪,派人去彻查那些被俘虏的异人,果然有了些发现。

胜利的天平逐渐朝诺亚城倾斜之后,黄少天终于被制服了。他被押进牢里时浑身是伤,两名S级哨兵都不能阻止他的反抗,但在逃跑的路上被喻文州连开三枪阻拦下来时,他只是丢掉了手中的枪械和刀具,举起双手。

队长,对不起。

他这么说,然而喻文州只是关上了牢门,吩咐狱卒开启白噪音,转身离开。


12.

黄少天坐在单调且狭窄的牢笼里,有些茫然地看着横亘在自己与世界之间的铁条,那些白噪音强烈地干扰他的感知,身上的伤又让他疼得十分难受,感觉像是被关在一个由虚无和疼痛构成的牢笼之中,就连夜雨都无精打采地趴在一边。异人的惨败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们的数量已经不多,城外的资源也日渐减少,所以才会有了由他潜伏进蓝雨卧底,希望一举攻破边境的计划。异人几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他身上了,而他却因为忽略了那只比他还高的驼鹿而功亏一篑——那么大一只精神体,他怎么就能忘了呢?

这样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和失败,很快就会让喻文州发现他们的新发明,而他们恐怕就再也没有下次机会了。

喻文州出现在这个空无一物、以合金打造的牢笼里时,他就知道事情已经曝光了。

雪豹看见喻文州便兴奋地冲上前去,却只能停在通电的栅栏前委屈地哀鸣。

而喻文州的开场白是这样的:“你不是哨兵。”

黄少天一愣,反而笑了起来:“纯天然无添加哨兵,如假包换。夜雨还在这呢,你就这么无视它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然你以为他们是怎么研究出催化剂的?就是能增强五感和体能伪装成哨兵的那东西。”

“你是他们的实验体?”喻文州皱起眉来,黄少天仿佛看到他为自己担心的模样,随即就自嘲地笑了。

他是个哨兵,他能感觉到喻文州对自己的敌意,就像他之前能感觉到喻文州对自己的情愫一样。

但黄少天只是起身来到喻文州面前,隔着牢笼与他对视,像是没有感觉到那些扎得自己十分难受的恶意一样。“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喻文州迟疑了一会儿,他又追加了条件:“你可以选择要不要回答。”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颔首同意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说是实验体有点过份了,我只是提供了一点研究材料而已。”他耸耸肩,故作轻松地答复,“总得报答一下人家的养育之恩。”

“你到底是谁?”喻文州厉声质问道。

“我们刚刚才说好的条件,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轮到我了。”黄少天对他摇摇手指,提问道:“宋晓他们怎么样了?”

喻文州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讶异,但那丝讶异很快又被冷漠覆盖过去,“托你的福,暂时还死不了。”

闻言,黄少天长出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喻文州没有漏掉他的反应,但也没有因此让黄少天还是为他们着想的这种自我安慰用的借口蒙蔽了理智。

谁知道他那几分担心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呢。

“你到底是谁?”喻文州再度质问,语气公事公办。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有人叫我边境杀手流木,有人叫我异人夜雨声烦,也有人会叫我被丢出方舟之城的黄少天。”他掰着指头,如数家珍似的,“这些都是我,也都不是我。”

喻文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但黄少天只是继续道:“到我发问啦,你什么时候屏蔽了我对索克萨尔的感知?”

“当时看见你的第一眼。”喻文州不冷不热地回答,继续发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看来我果然不是玩战术的料。”黄少天苦笑了一下,喻文州能在状况尚不明朗的瞬间做出这种判断,不知是推理能力爆表,还是根本不信任他?“我们只是想进城生活而已,当然手段可能不是那么平和……所以你可以说我们想将方舟据为己有,成为诺亚城唯一的主人。下一个问题,有多少异人被俘?被杀的有多少?”

“这是两个问题。”喻文州报了两个数字,然后看见黄少天苦恼地皱起眉头,便猜测异人族群恐怕所剩无几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或许终于能画下句号,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你是为了接近我才杀了塔替你媒合的向导?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从我这里取得密码?”

喻文州的音调陡然下降,黄少天几乎被冻出一身鸡皮疙瘩来,但他还是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目的。“我查过了,蓝雨这边只有你有能力担任高级哨兵的向导,也只有你拥有打开闸门的密码。”

“……你真行,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多,宋晓救过你的命,郑轩老喊着压力山大却总是配合你那些疯狂的计划,李远在你刚来蓝雨时是少数丝毫不介意你恶劣态度的人,瀚文把你当成哥哥一样崇拜,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为了保护我中枪也是你自导自演的戏码?那样的伤比起运气好,还是枪法精准的可能性更高一点吧?”喻文州必须收紧了拳头才能克制自己不往黄少天脸上招呼,他的肩膀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着,从未体会过的强烈情绪正在侵蚀他的每条神经,“在我为你担心的时候,你却一直在欺骗我。我们认识的那个黄少天其实并不存在,他只是一个谎言——这就是异人为了生存能做的事?”

语毕,喻文州转身就要离开。

“队长!我没有对你说谎!”黄少天急忙叫道,甚至伸手碰触到通电的栏杆,却顾不得痛楚,继续叫道:“其他事情我不想解释什么,那确实是我的错,但是我对你是认真的!那次是个意外,我没有骗你!”

喻文州转头看了他一眼,甚至还对他笑了笑,脚步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黄少天叹了口气,盘腿坐在垂着脑袋显得十分沮丧的夜雨身边,身上的伤处带来剧烈的疼痛。他摸了摸夜雨的耳朵和脑袋,夜雨呜咽了一声,而他只是自言自语道:“嗯,我知道你也是真的喜欢索克萨尔和大家,我相信你。”


13.

喻文州趴在办公桌上小憩时做了一个梦,他在黄少天的潘洛斯阶梯上不停地奔跑,那座阶梯一下子看起来像是要往上,一下子像是往下,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到出口。

他又听到黄少天的声音说,队长你快走,我不想伤害你。

喻文州从梦境中惊醒后发现索克萨尔正盯着以前夜雨经常窝着休息的沙发发呆,见他醒了便走近桌边,小心翼翼地用脑袋蹭了蹭他。

动作和夜雨如出一辙。

黄少天已经被关在蓝雨的监牢中四个月有余,军事审判会在两周之后举行。这段时间蓝雨和前来支援的部队俘虏了不少异人的残党,在喻文州的努力下,议会已经初步同意考虑招降异人的方案,喻文州认为这是一个双方各退一步而获得最大利益的方式。

而黄少天,他那天触犯的法律和夺走的人命足以判上六七个死刑,而他和喻文州的结合依然存在,喻文州想,或许他真的该想想自己失去哨兵之后该怎么办了。据说失去结合对象是有如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就连精神力强大的向导都可能会因此崩溃。

——这是黄少天在同意书上签字前问他那个问题的目的吗?为了保证他在自己死后能好好活下去?

喻文州猜测着,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要是黄少天真的如此担忧他,那么最好的选择是不当一个叛徒,或者至少不和他结合。

——但是一个送上门的向导,又有什么理由要拒绝呢?反正黄少天能把自己的精神世界保护得很好,他除了一座错视阶梯,什么也看不到。

“队长。”卢瀚文敲了敲没有掩上的门扉,走了进来:“有个异人招供了他们的根据地,可信度很高,需要去清查吗?”

喻文州撑着脑袋思考了半晌,根据地可以帮助他们更了解对方的发展状况,为此冒险是值得的。心意已定后,他点了点头,道:“我带人去。”

“好的!”卢瀚文精神奕奕地回答,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队长队长……我可以一起去吗?”

喻文州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脚没事了吗?”

“没事了!医生说没有伤到神经和骨头所以恢复得又快又好呢!”卢瀚文在原地小跑了几步,“队长你看,真的没事了!”

喻文州怔怔地看着他,宋晓虽然还在养伤,但腿部的伤口因为处理即时所以状况不算糟,脏器也没有受伤,其他人的伤多半也休养得差不多了……这是巧合,还是黄少天有意为之?上次的问答之后他一直没有再见黄少天,或许是时候去看看了。

“队长?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卢瀚文见他在发呆,忍不住出声道。

“我没事。”喻文州笑了笑,“瀚文,清查异人我想带个人和我们一起去……”


14.

黄少天走出牢房时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一边做着扩胸运动一边深呼吸了数次,喻文州忍不住再度提醒他:“记得我们说好的,不准伤人,不许逃跑,不能带精神体,乖乖听从指令,表现良好的话我可以替你争取减刑。”

他一边说一边让狱卒替黄少天套上一个银色的颈环,银环的尺寸十分贴合他的颈围,套上之后连接缝都找不到,只有拥有密码锁的人才能取下,如果黄少天企图逃跑或是违抗命令,喻文州有个电击的控制器,最大电流足以让人心脏麻痹。

黄少天脸上的笑意在金属环紧锢住自己的颈项时消失殆尽,毫不领情地嗤笑了一声,“七个死刑变成六个吗?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

“我在乎。”喻文州接过控制器,妥善地收进内袋里,“走吧。”

黄少天一愣,索性把喻文州的在乎解读成在乎自己,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卢瀚文看见黄少天的第一个反应是冲上来挥了他一拳,黄少天没有反击也没有闪避,但是稍微伸手拦了一下,免得卢瀚文把自己的下巴给打歪了。

“瀚文,”喻文州出声制止卢瀚文继续攻击,“冷静点。”

卢瀚文气得跳脚,指着黄少天的鼻子就大叫着叛徒,质问喻文州为何要带他进行这么危险的任务,喻文州的解释合情合理,只是和“黄少天的向导”这个身份相较之下,也显得特别无情。

黄少天抹抹嘴唇上被自己咬出的血,只能扯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在喻文州的安抚之下,卢瀚文终于勉强接受了黄少天的同行,但是对他永远板着一张脸。黄少天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觉得卢瀚文上一秒对喻文州笑容满面,下一秒看见他就端着一张堪比韩文清的臭脸这种小孩子心性还挺可爱的,而且看他这样能够跑跑跳跳,腿上的伤应该也没有大碍了,勉强能算是这三个月来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二。

好事之一是喻文州告诉他议会愿意招降异人的消息,黄少天听说了此事,才答应要协助喻文州清查自己人的根据地,至于减不减刑甚至会不会获得蓝雨众人的原谅,这些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知道那些在严苛环境中成长的异人没那么好说话,如果他能说服他们,或许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个结局里有没有他,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黄少天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来到距离蓝雨有段距离,平时不在他们巡逻范围的根据地。那是一座末日前的建筑遗迹,高度约莫二十层,建物玻璃帷幕已经破损得差不多了,还有些倾斜,看起来摇摇欲坠。大楼外头用乱石围成粗糙的城墙,墙外还埋设了一些地雷,雷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更换位置,但黄少天凭借着哨兵敏锐的感官依然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带着两人进入了该栋建筑物。

“欢迎来到救生艇。”他带着几分戏谑的微笑,替他们介绍道。

为了嘲讽方舟而被命名为救生艇的楼房里一到十楼的隔间被拆除了大半,地上铺着许多被褥,被褥旁或多或少摆着一些生活用品,看起来是异人生活的地方,但是每一层都渺无人烟,静得能听见他们踩在灰尘上的声音。

卢瀚文皱着眉头,警惕地环伺四周,视线最后落在黄少天的身上,却开口道:“队长,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闻言,黄少天的脚步慢了下来,随即又恢复正常的步速,喻文州跟在他的身后,转头安抚卢瀚文:“没事,我们再观察一下。”

卢瀚文看了黄少天一眼,“哦”了一声便四下张望起来。

黄少天领着他们继续往上爬,一边说明:“十一十二楼是资料区,十三到十六层是研发区,十六层以上是武器库,”他推开十一楼档案室的门,发现地上尽是被燃烧过的灰烬,他捏起一点灰烬搓了搓,又嗅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他们大概撤走了,这些是资料库的记录。”

“既然都来了,就把所有楼层都看看吧。”喻文州在属于资料区和研发区的楼层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可用的资料之后,便和黄少天上了楼,卢瀚文在上楼前眼尖地看见有道反光亮了一下,但在室内四下搜寻后却没有发现任何会反光的物体,他狐疑地朝窗子的方向移动,然而还未走到窗边,他就听见喻文州带着惊慌的大叫:“少天!”

卢瀚文悚然一惊,掏出随身的匕首就往楼上冲去,十七楼里立了许多置物架,架上竟全是诺亚城里刚研发出来的新型榴弹,这种榴弹的火药没有气味,即使是哨兵也很难察觉。

卢瀚文迅速地扫视室内范围,发现喻文州趴在一扇破碎的落地窗边,室内却不见黄少天的踪影,他连忙上前查看,“队长!怎么了!”

“瀚文,快帮忙!”喻文州叫道,卢瀚文这才发现他趴在窗边竟是为了拉住黄少天。

喻文州一手抓着窗框,一手握着黄少天的手腕,而黄少天悬吊在半空中,身上还攀着一个成年男性,男人身上的战术背心挂着许多与置物架上同款的榴弹,一手抓着钩进黄少天背部肌肉的飞钩,大腿紧紧地环住黄少天的腰,一手抓着榴弹,正试图咬开保险栓。

黄少天一边挣扎还一边嘀咕:“我靠你一个大男人这样抱着我丢不丢脸啊你不丢脸我都觉得不好意思啊!玩炸药是不好的人生很美好的你何必如此呢!”他因为伤口的痛楚倒抽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死心地继续劝道:“这位小兄弟你听我一句劝跟我上去吧,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别冲动啊把这栋楼炸飞真的不好玩,不好玩的!你看你埋伏在这边就是为了和我们同归于尽值得吗!”

“少天你别动,我要拉不住你了!”喻文州叫道,他的手臂上有许多被玻璃划开的伤口,血液往下流淌到手上,让他更难抓住黄少天。

卢瀚文匆匆地系好绳索朝窗外丢去,绳子就落在黄少天触手可及之处,他趴在窗边大喊:“黄少快上来!”

“你们全都去死吧。”男人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咬开了保险栓。黄少天听见金属摩擦的轻微声响,直接甩开喻文州的手,转身抱住男人,就这么和对方一起往下掉落。

“少天!”喻文州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榴弹爆炸的橘红色火光伴随着浓烟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黄少!”卢瀚文起身朝楼梯飞奔而去,一边抹着脸上或许是被爆炸的热浪逼出的眼泪,一边连跑带跳地直奔一楼。

喻文州见状,也急忙下楼查看状况,即使他心知肚明从这种高度直接摔落在地,就算是哨兵也难以存活,更何况还有那场爆炸——但他没有感觉到所谓撕裂灵魂的痛楚,说不定黄少天还活着……或者,还没死呢?


15.

卢瀚文愣愣地看着地上那具焦黑的尸体,脸上的眼泪伴和脏污混在一起显得有些傻气,喻文州也看着尸体发愣,一身狼狈得像是刚从爆炸现场狂奔逃生的幸存者。

即使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他们还是能轻易地从身形辨认出那并非黄少天……然而,地上就只有这么一具尸体,没有其他可能是黄少天被炸得粉碎之后留下来的残肢碎肉,周围也没有任何遮蔽物——现场干净得就像是黄少天没有把试图引爆榴弹玉石俱焚的男人扑出十七层楼高的窗子,也没有为了不让男人引爆武器库而抱着对方一起摔下来一样。

黄少天上哪去了?

喻文州抹了抹脸,收拾了心神,在周围细细寻找起来。不用多久,他就看见了那个有些熟悉的物体。

一个银色的颈环被挂在城墙内侧用来固定绳索的钉子上,呈现完美的圆形,内外干干净净得就像是没有使用过一样。喻文州从内袋里摸索出控制器,键入密码之后,银环“咔”的一声从中间分为两个相连的半圆,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喻文州捡起那个本该在黄少天身上限制对方活动的颈环,突然笑出声来。

“队长?”卢瀚文困惑地走上前去,看见喻文州手中的物品,惊讶地叫道:“这是黄少身上的吗!”

“回去吧,瀚文。”喻文州的脸上难掩笑意,“我们可能需要一张新的通缉令了。”



-END -


特别狗血的结局23333333 其实我觉得它是HE来著!

写这样的黄少不知道会不会被揍,但我好想写一个如此冷酷(?)帅气的烦烦啊!然后是的它就是之前投票(?)里那个反派烦烦的选项,不过放心第一名的ABO还会有的,虽然也是卡稿了(。

这篇是喻黄O无料,因为我窗了天火orz 先感谢一下人太好的浊浊愿意帮忙画封面QWQ

怎么领在哪领什么的,且待我搞定了本宣(?)再一起公告,还欠著一篇G今天得交,我先睡一下……

10 Jul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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